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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8章 田嘉明主动服软,唐瑞林传达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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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嘉明脸上堆着笑,声音带着亲近和无奈,说道:“县长啊,您看,咱们都是从平安县出来的干部,在东洪县这块地方打拼,不容易啊!公安局的同志们,这次在平水河大桥材料盗窃案、石油公司划转设备诈骗案,还有抓捕沈鹏、胡玉生这些人上,那是出了大力气的!没日没夜地干,好几次都差点出事!队伍付出了这么多,总得有点表示吧?不然,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至于资金问题……”他搓了搓手,露出一副“你懂的”表情,“县长啊,还请县里多多照顾,想想办法嘛。”

我听着他的话,心里一股火气直往上冒。田嘉明这是在跟我玩“功过相抵”的把戏?拿过去的功劳当筹码,掩盖现在违规挪用涉案资金的事实?还特意强调“平安县老乡”,是想拉近关系,让我抹不开面子?

但我脸上不能表现出来。东洪县现在正是用人之际,稳定压倒一切。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让温热的茶水压下心头的火气,也给自己一点思考的时间。放下茶杯,我目光平静地看着田嘉明,声音不高,却带着分量:“嘉明同志啊,”我刻意用了正式的称呼,拉开距离,“你刚才讲的三点,我看啊,需要好好琢磨琢磨。”

我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啊,你说咱们都是从平安县出来的干部。这话没错。但工作就是工作,不能把地域出身、老乡情谊这些东西,带到工作关系里来。更不能把东洪的干部,分成‘外地来的’和‘本地’的,搞什么两个阵营!这是非常错误的!东洪的干部,都是党的干部,都是为东洪人民服务的!这种江湖习气、山头主义的思想,要不得!必须坚决摒弃!否则,班子怎么团结?工作怎么开展?”

田嘉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闪烁,似乎没料到我会直接点破他话里的潜台词。

我竖起第二根手指,语气更加严肃:“第二,财经纪律!这是高压线!碰不得!中央三令五申,省里市里反复强调,要清理‘小金库’,要规范罚没款的管理和使用!涉案资金,那是国家的钱,是老百姓的钱!一分一厘都不能乱动!公安局作为执法机关,更应该带头遵守纪律,做执行制度的表率!怎么能带头违反?你刚才说的那些困难,都不是违反纪律的理由!经费紧张,可以向县财政打报告,按程序申请!但绝不能打涉案资金的主意!这是原则问题,没有商量的余地!”

田嘉明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但我没给他机会,直接竖起第三根手指:“第三啊,就是这五辆桑塔纳轿车的事!一次买五辆?太招摇!太不像话!必须退掉!一辆都不能留!”

田嘉明一听要退车,立刻急了,连忙辩解道:“县长!这……这车主要是为了办案需要啊!您是知道的,现在犯罪分子狡猾得很,交通工具越来越好,我们的老面包车根本追不上!耽误了案子,损失更大啊!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大家都这样”的意味,“您看,现在下面不少乡镇的领导,不也都坐上了桑塔纳嘛……”

我放下茶杯,继续说道:“嘉明同志啊!乡镇上坐桑塔纳?那是怎么来的?你应该清楚嘛!那是前任县委书记李泰峰同志,在任时私自提高了提留统筹的比例!多收了老百姓多少血汗粮?!富了财政,穷了群众!现在李泰峰同志还在市纪委说明情况,接受组织审查!你作为公安局党委书记,还要向他学习?!这个觉悟还明显不够嘛!”

田嘉明应是没想到我态度如此的坚决,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嗫嚅着:“县长……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办案确实需要……”

“办案需要?”我冷笑一声,直接打断他,“办案需要的是性能可靠、皮实耐用的车!需要的是能跑烂路、能追得上嫌疑人的车!桑塔纳?一辆二十多万!五辆就是一百万!这是办案的车吗?这是享受的车!是领导干部的专车!你告诉我,哪件案子需要坐桑塔纳去追?!”

我看着田嘉明,语气带着质问:“你告诉我,刑警队去蹲点守候,去追捕逃犯,是开桑塔纳去泥地里打滚?还是开桑塔纳去飙车嘛,嘉明啊,这个时候,和我没有必要在扯这些了!”

田嘉明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只是尴尬笑着。

我放缓了些语气,但依旧带着压力:“嘉明同志啊,我知道公安局工作辛苦,同志们不容易。改善装备,提高效率,这个方向是对的。但改善装备,不等于追求享受!更不等于违反纪律!要买,就买真正适合办案的车!买面包车吧!把钱花在刀刃上!花在提升一线同志的战斗力上!”

田嘉明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不甘和侥幸,试探着说:“县长……那……那订金都交了……20%,二十万呢!要是现在不买了,人家厂子那边……恐怕不肯退钱啊!这二十万不就打水漂了?损失太大了!”

“二十万?!”我心头火气又往上窜!二十万涉案资金,就这么被他自作主张交了定金?我强压着怒火,声音略显冰冷:“这就是你们自作主张、违规操作的后果!这个责任,必须有人承担!这个损失,也必须有人负责!”

田嘉明看我态度强硬,眼珠转了转,又换了个说法:“县长,您看这样行不行……实在不行,咱们就……就买一辆?就买一辆总行吧?好歹把订金用掉,减少点损失?其他的……我们就不买了?”

我知道他的心思。买一辆?买回来给谁用?自然是他自己用!这口子绝对不能开!我略作思考后说道:“嘉明啊,这样吧,买一辆,但是拿到县政府办公室来统筹使用,而且下不为例,以后县里原则是不配桑塔纳了。桑塔纳不是办案车!公安局现在不需要这种车!要买,就按我刚才说的,买面包车!买适合基层办案的车!”

田嘉明脸上露出失望和焦虑的神色,他咬了咬牙,又提出一个方案:“县长……那……那要是车买回来了,能不能……能不能先放在我们公安局用?等明年县财政的钱拨下来了,我们再从经费里扣回这二十万?这样……账面上也过得去……”

“胡闹!”我立刻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收支两条线!这是财经纪律的根本!涉案资金是涉案资金,财政拨款是财政拨款!怎么能混为一谈?拆东墙补西墙?这是严重的违规行为!绝对不行!”

我看着田嘉明,语重心长,又带着严厉的警告:“嘉明同志啊,我再强调一遍!县里已经三令五申,全县党政机关和企事业单位,三年内原则上不准新购小轿车!这是县委常委会的决定!是铁规矩!公安局不能开这个口子!不能当这个‘出头鸟’!你要买车,可以!打报告!买面包车!买真正能提升基层派出所装备水平的车!这个,县里会酌情考虑支持!”

田嘉明脸色灰败,沉默了好一会儿:“县长……那……那这二十万订金……我们公安局,不是就这么白白损失了?”

我说道:嘉明啊,算错帐了,这二十万,本身也不是公安局的,是要交国库的,现在啊,算是县里出钱买了这么一台车。换做是其他的干部啊,我告诉你,我直接喊他找苏书记去了。”

田嘉明脸上的表情略显冷酷,就从包里拿出烟来,发了我一支,主动给我点了烟,说道::“县长啊,您知道啊,这个基层有基层的难处,有时候,您知道的,这么大个队伍,车,确实是脸面啊。”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知道光压不行,还得给点希望。我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嘉明啊,我知道你心里有想法,觉得委屈。但你要明白,组织上对你,是寄予厚望的。”

我顿了顿,目光直视着他:“胡延坤在看守所意外死亡这件事,影响很坏!直接导致了你这次没能被提名为副县长兼公安局长人选。这是事实。组织上让你继续担任公安局党委书记,主持工作,既是信任,也是考验嘛!”

我加重了语气:“考验什么啊?考验你的党性原则嘛!考验你的大局观念!考验你在关键时刻,能不能顶得住压力,守得住底线!能不能把案子办好,把影响消除掉。”

我看着田嘉明眼神的变化,继续说道:“平水河大桥的案子,石油公司划转的案子,沈鹏、胡玉生这些人的案子,办的确实不错,但是都还没彻底了结!赃款还没完全追回!特别是这个叫薛红的,卷走了这么多钱,恶劣的影响还没完全消除!这些,都是你肩上的担子!也是你证明自己的机会,咱们东洪公安啊,绝对不能成为吃干饭的。”

我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期许和暗示:“只要你把这些案子办漂亮了,把影响消除了,把该追的钱追回来了,组织上自然会看到你的成绩!到时候,提名你担任副县长兼公安局长,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水到渠成!”

我身体靠回椅背,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承诺的意味:“嘉明啊,你不要以为县里收回来这台车,是想着没收了或者我来坐啊,县里收回来这台车,是有安排的,等到你人大的提名一过,到那个时候,县里收回来的这台车,不是可以继续拿给你用,到时候那也是名正言顺,理所应当!没人会说闲话!但现在,不行!时机不对!条件不成熟!你明白吗?”

田嘉明听着我的话,脸上的怨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不甘,但也有一丝被点醒后的恍然。他沉默了几秒钟,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认命的意味,笑着说道:“县长啊,我明白了。您说得对。我……我这就回去处理,把订金……尽量协商退回来。实在退不回来,就按照您说的办。”

又说了会工作之后,田嘉明站起身,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但眼神深处那抹不甘和算计,并未完全消失:“县长,那……那我先回去了。局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

“嗯,去吧。”我点点头,目送着他略显沉重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

田嘉明坐着从工业开发区借来的那辆桑塔纳轿车返回县公安局,车窗外冬日的萧瑟景象与他内心的阴郁如出一辙。他面色紧绷,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车门扶手,心里反复咀嚼着刚才在县长办公室的谈话,一股无名火在胸腔里翻腾。

“到底是谁他娘的走漏的风声?”田嘉明越想越觉得蹊跷。挪用涉案资金购车这件事,在他看来办得极其隐蔽,只限于县公安局党委内部几个成员知晓。前思后想,疑点逐渐聚焦在两个人身上:副局长廖文波和政委万金勇。廖文波是县长亲自从刑警大队长提拔上来的副局长,属于安插到班子里的“自己人”。按理说,他要想越过自己直接向县长汇报,可能性最大。但万金勇这个老资格、号称“万金油”的政委,看似圆滑世故,在这种涉及重大利益和风向的事情上,也未必不会为了自保或者某种目的暗中递话。田嘉明阴沉着脸,心里给廖文波打上了八成的嫌疑标签——“县长初来乍到,对本地干部两眼一抹黑,除了这个廖文波被重用之后,公安局还有谁能这么快摸到县长跟前嚼舌根?”

车子驶入县公安局大院,田嘉明推门下车,脚步沉重地走向办公室。他径直把政委万金勇叫了过来。万金勇推门进来时,看到田嘉明脸色不善地坐在办公桌后抽烟,办公室内烟雾缭绕。万金勇心里咯噔一下,猜到田书记八成是在县长那里碰了钉子,挨了训。

田嘉明没急着开口,只是又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目光透过烟雾审视着万金勇,仿佛要把他看穿。沉默良久,他才声音不高但带着压抑的火气开口:“老万啊,咱们这公安局,我看快成广播电台了!”

万金勇心里明镜似的,但脸上还是配合地露出疑惑:“书记,您这话……从何说起啊?”

“从何说起?”田嘉明冷笑一声,把烟灰重重弹在烟灰缸里,“局党委内部研究的事,决议刚形成,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被人捅到县长那里去了!捅得那叫一个快!那叫一个准!”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我顶着多大压力,想着给局里的同志们改善一下装备,谋点福利?买几辆车,方便大家办案!结果呢?还没开始干,就被人背后捅了一刀!捅到李县长那里了!”

道明原味之后,万金勇露出恍然和同仇敌忾的表情:“哦!书记您说的是买车那事啊?这……这确实不像话!太不像话了!局党委内部的事情,怎么能随便往外传呢?这还有没有点组织纪律性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也掏出烟点上,陪着田嘉明吞云吐雾,缓解着尴尬的气氛。

田嘉明狠狠吸了口烟,吐出一口浓烟:“不像话?岂止是不像话!简直是在拆我的台!在拆整个局党委的台!”他看着万金勇,语气带着憋屈和不甘,“老万,我知道这事瞒不住县里,这点觉悟我有!但我总得有个缓冲吧?总得等我把车提回来,生米煮成熟饭吧?到时候车停在院子里,钥匙发下去,县里还能逼着咱们退回去?面子上也过不去啊!现在倒好,全他妈黄了!”

万金勇叹了口气,劝慰道:“书记,消消气。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生气也没用。关键是接下来怎么办?李县长态度很坚决?”

“坚决?”田嘉明想起县长那不容置疑的语气,烦躁地摆摆手,“岂止是坚决!一点余地都没有!车,只能买一辆,还得交到县府办去!你说这叫什么事?咱们公安局自己顶着压力花钱改善装备,还得看别人脸色!关键那钱还不是咱们乱花的,是涉案资金,迟早要处理,我只是想灵活运用一下,给大家办点实事!”

“那……那这车还买不买?”万金勇试探着问。

“买!为什么不买?”田嘉明猛地掐灭烟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劲和算计,“县长说只能买一辆,那是他的意思。咱们不能就这么认了!至少买两辆!我一辆,你一辆!咱们当书记政委的,没有辆像样的车,出去办事都不方便,也影响局里的形象!”

万金勇一听还要给自己配车,心里顿时叫苦不迭。眼看着东洪县这半年风云变幻,胡延坤、黄志行这些县领导一个个都没落得好下场,深知在风口浪尖上更要懂得进退,低调自保。他连忙摆手,脸上堆起诚恳又惶恐的笑容:“书记!书记!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我这把年纪了,干不了几年就退休了,要那么好的车干嘛?那不是招人闲话嘛!再说了,县长都发话了,只准买一辆,咱们顶风作案买两辆,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处分下来,我这老脸往哪搁啊?”

田嘉明不耐烦地打断他:“老万,你这话就不对了!你不要,我这当书记的还怎么好意思要?那不真成我搞特殊化了?不行,必须买!要挨处分,我顶着!关键是怎么把钱的问题圆过去。”

万金勇见田嘉明态度强硬,知道硬劝没用,只能迂回:“书记,关键是钱。照你这么说,县长都知道了那笔涉案资金被挪用了二十万当订金,这窟窿怎么补?就算咱们买回来了车,这挪用资金的处分也跑不了啊!”

田嘉明沉吟片刻,眼中精光闪烁,似乎有了主意:“钱的事,我有办法。五十万以下的支出,常务副县长就有权批了,不用惊动县长。咱们找曹伟兵!”提到曹伟兵,田嘉明想起昨天两人还因为小金库的问题争执了几句,语气缓和了些,“昨天……是我冲动了点。老万你说得对,花花轿子众人抬。这样,你马上安排一下,晚上请曹县长吃饭,地点选好点,要清净。另外,准备个……五千块的红包。快过年了,代表局党委给曹县长拜个早年。”

“五千?!”万金勇吓了一跳。以往逢年过节给县领导“拜年”,书记县长也就一千,其他常委八百,副县长六百顶天了。给曹伟兵这个常务副县长送五千,这手笔也太大了。“书记,这……往年给曹县长,最多也就是……”

“往年是往年!”田嘉明一挥手,不容置疑地说,“八百是平常走动的人情价!五千,那是求人办事的价格!老万,你没去过庙里烧香?两毛钱的香,想办十块钱的事,佛祖都懒得搭理你!听我的,五千!曹伟兵现在管着财政,是咱们的财神爷!找他两件事:第一,明年给咱们局的预算,想办法搞得宽裕点,把窟窿堵上。第二,那笔涉案资金的事,让他先别催那么紧,缓一缓,等我找来了钱,一分不少地还回去!”

他顿了顿,看着万金勇,语气带着点罕见的“检讨”意味:“昨天跟他争,是我冲动了。老万你说得对,县里面,没必要搞得水火不容嘛。” 这话从一贯强势的田嘉明嘴里说出来,让万金勇都有些意外。

万金勇见田嘉明主意已定,知道再劝无用,只得点头:“行,书记,我这就去安排。不过书记,那个薛红……廖文波他们说有消息了。”

田嘉明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重新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嗯,我早上知道了,薛红……这个娘们很重要啊!告诉下面,一旦抓住,不要审,必须立刻押送回来,我要亲自审!这个人,我有大用!”

万金勇应声退下。田嘉明独自坐在烟雾弥漫的办公室里,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眼神阴沉地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与此同时,东原市花园酒店的一个豪华办公室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外面北风呼啸,室内温暖如春,空气中弥漫着高档雪茄的醇厚气息。巨大的水晶吊灯下,一张铺着绿色绒布牌桌旁,坐着四个人:魏昌全、冉国栋、丁刚和周海英。如今丁刚被停职在家,只是找了周海英来打扑克,几人玩的是东原本地流行的一种扑克玩法,牌桌上散落着一些百元大钞,显然赌注不小。

丁刚明显心不在焉,眉头紧锁,手里的牌打得毫无章法,接连输了好几把,面前的现金少了一大半。他烦躁地甩出一张牌,忍不住抱怨道:“妈的,真晦气!”

周海英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牌,抬眼看了看丁刚,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丁局啊,怎么?还在担心曹河县那边的事?”他语气平淡,却直指丁刚的心病。

丁刚像是被戳中了痛处,脸色更加难看,恨恨地说:“可不是嘛!那个李显平,疯了!在里面到处乱咬!真是不得好死!”

周海英轻轻弹了下雪茄灰,本想刺一句“早劝你做事别太绝,为了五十万搞刑讯逼供,值当吗?”,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淡淡地说:“李显平啊,如今也是困兽之斗嘛,肯定想着坦白从宽,大不了也是多拉几个人垫背嘛,我看啊人之常情罢了。你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他咬什么?”

丁刚叹了口气,显然没被安慰到,转而问道:“海英,那350万的事……你真打算退?”

周海英抽了口雪茄,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表情,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认命:“不退?能怎么办?老爷子都亲自发话了。市里方建勇秘书长把东洪县的财政底账都拍我桌子上了。幸亏年底公司几个项目回了款,不然,我怕是真得去银行贷款来填这个窟窿了。”

周海英安排这个局,就是为了丁刚的事,他放下雪茄,目光转向正在看牌的冉国栋:“国栋啊,纪委侯刚副书记那边,你联系好了吧?”

冉国栋打出一张牌,点点头,语气轻松:“放心,海英。昨晚上电话里都沟通好了。我和侯刚中专时就是铁哥们,关系在那儿摆着。他也说了,黄桂那一家三口的事,人都没了,死无对证,翻不起什么大浪。纪委那边不会揪着不放。”

丁刚听到冉国栋的保证,紧绷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连忙说:“那就好,那就好!等过了这阵风头,咱们得好好请侯书记出来坐坐,当面感谢一下。”

冉国栋笑道:“昨天电话里就提了,侯刚那人你还不知道?纪委的嘛,谨慎惯了。他说现在正是敏感时期,要避嫌,等过段时间风平浪静了再说。”

周海英点点头说道:“纪委的同志,谨慎点是应该的啊。理解,理解。”

魏昌全打出一张牌,并没有立刻看牌桌,而是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探究和试探,看向主位的周海英:“大周哥啊,听说没有?昨天市里开四大班子联席会,我们局史国宇局长回来传达精神,可是提了一件新鲜事儿。”他刻意顿了顿,观察着周海英的反应,“说是钟毅书记在会上,直接点了自己儿子钟壮的名!专门强调了领导干部要管好家属子女,严禁经商办企业搞特殊!这调子定得可不低啊!大周哥,您这龙投集团生意做得这么大,盘子铺得这么开,市里头……没找您‘通气’?”

周海英眼皮都没抬,慢悠悠地甩出一张牌,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而轻蔑的冷哼:“呵,通气?散了会,几个‘关心’我的领导电话就追过来了。我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咱们这位钟叔了!”他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弧度,“快则年前,慢则年后,他拍拍屁股就去省政协报到养老了!临走临走了,还揪着这点鸡毛蒜皮不放?还管什么干部子女家属做生意?更绝的是,他把自己亲儿子钟壮拎出来当典型批?这唱的是哪一出?‘挥泪斩马谡’给谁看呢?真真是越老越糊涂,完全看不懂他的路数了!”

他拿起精致的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一支雪茄,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语气带着笃定和领导干部子弟特有的底气:“我周海英?东原商会会长是白当的?不让我做生意?我这个会长还干不干了?你们啊,都把心放回肚子里!就是把东原所有干部家属子女的买卖都封了、人都撸了,也动不到咱们头上!”他目光扫过牌桌旁的几人,带着一种睥睨一切的自信,“省委、市委出这种文件,无非是敲打敲打那些根基浅的、手脚不干净的!对我们这些人,听听就得了,还能当真?”

冉国栋和丁刚闻言都附和着笑了笑,心里却各有所思。魏昌全赶紧接话,脸上堆满笑容:“那是!大周哥您看得透彻!这文件啊,我看就是走个形式,吓唬吓唬人罢了。等伟正书记一到东原,这局面还不是咱们自己人说了算?该咋样还咋样!”

牌局在略显微妙的气氛中继续。临近中午,几人在酒店餐厅的雅间用了午饭。席间觥筹交错,但周海英明显兴致不高,那350万的阴影像两块石头压在心头。饭毕,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他不好表露心迹。

饭后,丁刚凑近周海英耳语了几句,周海英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丁刚便和冉国栋起身告辞,坐上警车匆匆离去。

雅间里只剩下周海英和魏昌全。服务员撤下残羹冷炙,换上新茶。魏昌全看着周海英略显阴沉的脸色,知道时机到了。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脸上换上一种混合着犹豫、期待和恳切的神情,身体也微微倾向周海英这边。

“大周哥,”魏昌全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推心置腹的意味,“有个情况……想跟您汇报一下,也请您给指点指点迷津啊。”

周海英抬了抬眼皮,示意他说。

“是这样,”魏昌全搓了搓手,“我们局史国宇局长,这次换届肯定要动位置了。听说是去市政协,解决个副厅级待遇。这农业局局长的位置……就空出来了。”他停顿了一下,仔细观察着周海英的反应。

周海英“嗯”了一声,没什么表情:“老史去政协这事我知道嘛。也好,算是个不错的归宿。他啊,跟着齐永林那条线走的,能解决副厅,也算齐永林没彻底凉透,还有点能量。”

魏昌全见周海英接话了,连忙顺着往下说:“是啊,史局长也算是功成身退了。大周哥,您看……现在局里这摊子……尤其是农业开发总公司那烂摊子,窟窿越来越大,眼看是救不活了。我觉得……这对我来说,可能也是个机会?”他话说得委婉,但意图再明显不过——他想当农业局局长。

周海英夹着雪茄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没有立刻回应。他打量着魏昌全。魏昌全在农业系统算不上老人。自己虽然不在体制内了,但如果魏昌全能当上这个局长,对龙投集团在农业开发领域的布局,肯定利大于弊,至少能少很多掣肘。这笔投资,值得做。

“机会?”周海英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昌全啊,想法是好的。但现在人事冻结了,伟正书记还没正式到位,操作起来……有点棘手。”

魏昌全一听有门,赶紧表明态度:“大周哥,我明白!现在确实不是动位置的时候。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先让我稳稳当当地主持局里的全面工作?把位置先占住?等伟正书记来了,新书记用新人,一切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周海英点点头:“主持工作……这个思路对。占住了位置,后面就好办了。”他话锋一转,点出了魏昌全的软肋,“不过,昌全啊,我记得你们局里副书记不止你一个吧?还有老张、老王那几个副局长,资历也不浅吧?他们会甘心看着你坐这个位置?”

这正是魏昌全最担心的地方。他脸上露出一丝忧色和焦虑:“是啊,大周哥!这就是我最大的顾虑!那几个老家伙,平时看着不声不响,关键时刻难保不会跳出来搅局!我资历虽然够,但在上面……您一锤定音帮我说句话!肯定是不一样了。”

周海英明白,这是魏昌全在明确求援了。他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模棱两可地说:“嗯……这事……我试试看吧。”说着,他放下雪茄,伸手拿起了桌上的大哥大,“我问问瑞林书记。”

电话很快接通。周海英脸上立刻换上恭敬的笑容,语气也热情起来:“喂?唐书记?我海英啊!没打扰您吧?”

电话那头传来市委副书记唐瑞林沉稳温和的声音:“海英啊,不打扰。正好,我也刚要找你呢。”

周海英微微一愣:“哦?唐书记您找我什么事?您先说。”

唐瑞林道:“不急,你先说你的。”

周海英看了一眼旁边紧张地竖起耳朵的魏昌全,对着话筒说:“唐书记,是这样,市农业局那边,史国宇局长不是要高升去政协了吗?局里主持工作的担子,我看魏昌全同志挺合适的。他在农业口情况熟,能力也有,关键是很支持市里的中心工作。您看……是不是能在合适的时候,帮他在常委会上提一提?让他名正言顺地主持起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唐瑞林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官场特有的斟酌意味:“嗯……昌全同志啊……能力是有的,工作也勤恳。主持工作……行吧,这事我知道了。我会在合适的场合提一提,问题应该不大。”他答应得很痛快,但紧接着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了些,“海英啊,钟书记才不久专门给我交代了个任务,让我务必给你传达到位啊。”

周海英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心里咯噔一下:“唐书记您说。”

唐瑞林的声音清晰而郑重地传来:“就是关于领导干部子女、亲属经商办企业的问题。省委的最新精神和市委常委会的决定,你是知道的。钟书记的意思很明确,希望你能带个好头,从大局出发,主动处理好自己名下的生意,严格遵守相关规定。说这不仅是对组织负责,也是对老领导负责啊,更是维护东原当前来之不易的稳定局面。钟毅说,‘不要在这个关键时刻,给组织添麻烦,给老领导脸上抹黑’。这是他的原话,我传达到了,该怎么办,你要好好斟酌啊。”

周海英心里极为不爽,但面上还保持着微笑,说道:“钟书记啊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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