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他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事情。
“师父？师父？”
他轻轻晃动师父的肩膀，可已死之人，如何给他回应？
按照惯例，师兄们每日都会来这里诵经，他怕被发现，于是逃了出来。
他逃到山下，回到自己原本的小房子中躲了起来。
他不敢出门，实在饿得急了，就半夜到不远处的人家，偷偷抓一把生米吃。
生米塞到嘴巴里，牙齿一动，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觉得自己是个天大的笑话。
兜兜转转一大圈，结果又回到了原点，无依无靠，凄凄惨惨。
那天，他去偷米吃，被主人家发现。
那人用巨大的棍子打在他身上。
他蜷缩着身体，等待棍子落在身上那熟悉的疼痛感。
可他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反而听到了一声惨叫声。
看着那户的主人痛苦的躺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胸口哀嚎，他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他意识到，应当是老和尚的内息，全部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从那天起，他无数次的想要回想起，自己到底是怎样杀死的老和尚，到底是怎样将他那一身浑厚的内息转移到自己身上的。
凭借着一身浑厚的内息，他在他居住过的村子中横行霸道。
短短两天的时间，他将曾经欺辱过他的人全部用内息打成重伤。
看着他们卑微求饶的样子，他的心中逐渐生出一种满足感。
他甚至认出了当时用利器砍断母亲骸骨的那个人，纵使他百般求饶，他依旧毫不犹豫的杀死了他。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伴随他一生，这一辈子，任谁也不敢轻易动他。
他曾经被踩碎的自尊，会一点一点的拼凑起来。
他看着自己脚下，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他双手合十，念起了老和尚教给他的往生咒。
一遍又一遍，双手逐渐越来越红。
直到，他走出这方天地，才发现，原来他的自尊依然是破碎不堪的。
他身无分文，依旧买不起一个素包子，无法果腹。
不过他也懂得些道理，这天下如此之大，总不能杀光天下人。
他需要钱，那不足一人手掌大的银钱足以缝补他的自尊和空虚的肠胃。
吃饱了，就不寂寞了……
于是，他开始做起了替人卖命的营生。
他内息深厚，要的价格也不贵，很快就在西域那边很出名。
许多需要雇凶杀人的人，都会找到他。
他们都知道他有两个特点。
一则是每杀一人，就收一锭银钱，金子也好，银子也罢，一定要足足手握住的一锭。
二则，他每杀一人，都会为其念往生咒。
许多人觉得他做作，也有些人好奇，问他为何如此。
他学着老和尚的样子，双手合十，声音慈悲的说了一句：“以求心安。”
他们谁也不知道他的名号，只知道，他是从西域来的，是个和尚。
于是他们那些需要雇凶杀人之人，便称他为西域高僧。
这名号传入他的耳中，他也是欣然接受，十分喜欢。
直到前些日子，一个神秘人找到他，让他去杀公主，赏银千两。
赏银千两，是多少，他没见过。
“高僧可曾见过千手观音？”
“见过的，在师傅的佛教画本子里。”
“观音有一千只手，每一只手中都窝着一个银锭，大概就是那样的感觉。”
千两白银，终于在他脑海中浮现。
为了这一千两，他愿意到这里，截杀公主。
若是有了这一千两，他也可同那画本子中的佛像一般，修身成圣。
可他败了……
并非败给内息武艺，而是败给了自己破碎的自尊。
他忘不掉曾经那些孩子对着他的身上浇灌尿液的味道。
他的身后空无一人，从前是，此刻是……
所以他分了神，让那些少年人，有机可乘。
那小公主是个会洞察人心的，与那双小鹿般干净的眼睛对视一眼，他便羞愧的低下头。
他害怕太干净的东西，怕那些干净的东西被自己玷污……
可她说，自己的一身内息，并非是从老和尚那里抢来的。
那又是来自哪里呢？
风轻轻吹过，吹动地上的枯叶，那枯叶刚好勾住他的眼窝。
枯叶的气味他十分熟悉。
曾经他在那寺庙中清扫了许多落叶，整日听着枯叶的声音，眼下想想，也是别样的宁静。
“不是我抢来的？难不成是那老和尚给我的吗？怎么可能，他一向反对我习武……”
“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想他。”
闭上眼，那天的画面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那天，他已经完全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看着镜子中的人，他知道自己已经入魔。
他想结束这如同笑话的一生。
他摔碎镜子，拿起残片，想要划破自己的脖子，却被老和尚拦了下来。
争夺间，残片插入老和尚的心口。
半醒之间，他看见老和尚正将内息送到自己体内。
“你……”
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孩子，你要活下去，去感受这世界的一花一木。”
“放下，即是解脱。”
“我不知道今日，我用性命救你到底是对是错。”
“不管是对是错都没关系的孩子，往后你走的每一步路都有我的陪伴。”
“你绝对不是一个人，就算要赎罪，也是我们一起……”
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下。
“原来，我的命，是你换来的……”
“原来，我这一身的本事，是你给的……”
“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可这些，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为何现在，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空空如也……
他委屈的像个孩子，蜷缩在树下，呜呜的哭着。
“孩子，来吧，我们走吧……”
弥留之际，周身温暖，如此舒适的环境中，他看到了师父，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一脸慈爱的笑着，朝他招手。
“去哪？”
“去赎罪……”
“我怕……”
“别怕啊孩子……我一直和你一起……”
最后，他的伸长了手臂，一直朝前，想要抓住什么，直到双手无力的垂下……
下山采买的小和尚看到了他的尸体，并未惊慌，而是用枯叶，盖住他的五官，矗立在他身前，念了一段往生咒。
“师父，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完了。”
小和尚朝着老和尚跑去，离得老远，老和尚便向他张开了手了，等着小和尚来牵。
“师父，我们为何要这样做呢？”
“受人之托。”
小和尚歪了歪头。
“可最近师父不是一直待在寺宇中，除了公主等人，也没见过外客啊。”
“是一位故人，很早以前，就拜托过我了。”
“是什么样的故人？怎么从未听师父提起？”
“不重要了，很久之前的事了。”
“重要……重要……师父已经很久没给我讲过故事了……”
小和尚摇晃老和尚的手臂，想要讨个故事听听。
老和尚一把将他抱起。
“近日，你可是有些贪心？”
被师父教训，小和尚撇了撇嘴。
老和尚大笑。
“动了贪念也没关系，不过，你要记得，师父一直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纠正你！”
“真的吗？师父？”
“师父不是教过你吗？出家人，不大诳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