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星” 咖啡店，玻璃门常年敞开，门楣上挂着块褪色木牌，白色粉笔字被风雨浸得有些模糊，却依旧能看清那行字：
“我吹过你吹过的风，算不算与你相拥；我看过你看过的月，算不算与你同眠。”
路过的人总忍不住驻足，学生们背着书包窃窃私语，上班族捧着咖啡驻足片刻，连遛弯的老人也会眯眼念叨：“这字里行间，藏着多少心事哟。”
推开门时风铃会叮当作响，店里没有传统书店的肃穆，倒像闯进某户人家的客厅。
暖黄的灯光从藤编灯罩里漏出来，落在靠墙的旧书架上，书不多，却每本都带着翻旧的温软。
吧台后飘着现磨咖啡的香气，旁边竹篮里摆着些手工饼干，形状歪歪扭扭，却透着股实在的甜。
墙上贴满了拍立得照片，穿校服的姑娘举着冰淇淋笑出虎牙，白发老两口依偎着看窗外落叶，还有穿军装的小伙子对着镜头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这些笑脸挤挤挨挨，像晒在墙头的阳光，可若顺着照片往吧台角落看，会发现几张镶在玻璃框里的照片。
最显眼的是张集体照，几个年轻人穿着迷彩训练服，照片里的人都笑得张扬，仿佛要把这辈子的幸福都揉进那瞬间里，另外几张是红底结婚照。
“欢迎光临北极星，这是我们梦开始的地方，也是你们的希望……”
午后三点，吧台角落的老式音响准时响起，女声清润如溪，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熟客都知道这是老板娘的声音，只是她本人出来的少。
有新来的客人好奇问起照片上的人，穿围裙的店员小姑娘总会先愣一下，指尖摩挲着吧台上的咖啡渍，半晌才低声说：“老板说，他们有些人回不来了。”
店员只是摇头，神色有些悲伤的样子，说了一句：“听老板说他们回不来了。”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照片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照片里穿训练服的男生笑得正灿烂，没人知道他后来埋骨在哪片丛林。
“又抽烟？” 任祁风夺过陆煵指间的烟，摁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里，“当年海尘最不喜欢闻这味儿。”
陆煵没说话，望着窗外北极星书店的招牌。深秋的风卷着落叶，把 “我吹过你吹过的风” 那句吹得晃晃悠悠。他每年这时候都回来，像赴一场没说出口的约。
“牛郎织女还能一年见一次，你这倒好，回来也不待满两天。” 任祁风给两人倒了杯热茶，“那片海就这么让你放不下？”
“不是放不下。” 陆煵捧着茶杯，指尖泛白，“是只有在那儿，我才觉得他还在。”
洪水拍打声仿佛还在耳边，他总是在做梦的时候看见向海尘，一个人坐在礁石上，回头冲他笑，和七年前一模一样。他知道那是幻觉，却舍不得醒。
向海尘最后推他那把时，掌心的温度烫得他心口发疼，像烧红的烙铁，这么多年都没凉透。
“其实我知道他回不来了。”陆煵忽然笑了，眼眶却红了，“可我也要碰碰机会再找找他，我觉得他只是出了趟远门。”
任祁风叹了口气，没再劝。他懂这种执念。
丛林里的雨又密了些，迷彩服早被泥水浸透。
陆煵抹了把脸，战术手电的光刺破雨幕，照见前方雾气里的人影。
“队长，小心！”通讯器里传来林周琦紧张的声音，“前队说这里有伏击！”
陆煵抬手示意队伍停下，手指扣在腰间的枪上。
雾气中那人逆着光，身形挺拔如松，竟和记忆里向海尘站军姿的模样重合。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他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
“海尘？”
那人猛地回头，雨水模糊了眉眼，却在看清陆煵的瞬间睁大了眼。
枪声突兀地响起，陆煵没多想，扑过去将人压在身下。
子弹穿透身体的瞬间，他闻到了熟悉的皂角香，是向海尘当年总用的那款。
“太阳……” 他死死抓着对方的手，血从嘴角溢出来，“你终于来接了……”
这一次，陆煵梦中的人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这一刻，老天爷是眷顾着他的。
少年看见了心爱的人，即使在茫茫人海中，即使在蒙蒙烟雾中，也能找到那个人的身影。
陆煵不管不顾身边的呼喊声，带着最灿烂的笑容，径直的往那个人走了过去。
陆煵上前为那个人挡住了另外一方开出的枪弹。
陆煵紧紧的抱着对方，想起了那无数个难眠的夜晚，哭着笑着呼唤着一个名字：“太阳……”
“太阳……”
“我的太阳……你终于来接我了……”
“太阳……”
呢喃间陆煵慢慢的闭上了双眼，他抓着对方的手不肯放，指甲几乎嵌进对方肉里。
这次不能再放了，七年前放了一次，痛了整整七年。
“哥！别睡！别睡！！”
模糊中有人在喊他，声音像韩风阳。
原本还在惊愕间的韩风阳，喊着说：“不放开手，那就一起进抢救室，快！”
那个人拐着腿一起被送进了抢救室。
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人难受。
陆煵猛地睁开眼，病房里空荡荡的。
阳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像谁拉开的警戒线。
“护士！” 陆煵挣扎着想下床，输液针被扯得生疼，“昨天送我来的人呢？！我抓的那个人呢！！”
护士推门进来，手里拿着病历本：“陆队长您醒了？昨天送您来的是您的队员，他刚接了个电话，说有紧急任务先走了，让您醒了给他回个电话。”
韩风阳？
陆煵愣住，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他明明记得抓住了向海尘的手，掌心有茧子，虎口处有块疤。那真实的体温，还有人的样子，不可能是幻觉！
陆煵的脚步还带着虚浮。
刚从抢救室出来没几天的身体在狂奔中发着颤，每跑一步，胸口的伤口就像被钝刀割过，疼得他眼前发黑。可他不敢停，走廊的白炽灯在头顶晃成模糊的光带，像极了当年——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疯跑，喊着向海尘的名字，回应他的只有无尽哀嚎的风声。
一楼大厅的穿堂风卷着落叶的气息涌过来，陆煵猛地刹住脚。
逆光里的那个人正弯腰扫落叶，白衬衫被风掀起一角——这个背景是他！
扫帚划过地面的 “沙沙” 声，一下下敲在陆煵的心上。
他站在原地，手指蜷缩成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七年了，他在梦里见过无数次这个背影，醒着的时候幻想过无数次，可当真人就站在眼前时，他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呼吸都带着颤。
“太阳……” 他试着叫了一声，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那人扫地的动作顿了顿，缓缓转过身。
风把额前的碎发吹起来，露出的眉眼和记忆里分毫不差，只是脸色苍白得厉害，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看到陆煵时，他皱了皱眉，眼里是全然的陌生，像在看一个莫名其妙的闯入者。
陆煵的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快步冲过去，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 —— 细得硌手，手腕处的骨头清晰可见，比当年在训练场上瘦了整整一圈。
“你站好了，别走！” 他的声音发紧，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看看我，海尘，你看看我啊！”
向海尘被他抓得踉跄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抬手想甩开他，却被陆煵抓得更牢。
“你谁啊？” 他的声音带着刚醒似的沙哑，还有一丝被冒犯的冷，“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