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甘愿被绑着的么，还是，根本就挣不开这些绵软的枷锁？
这些绳子看着毫无力量，甚至连他的琵琶骨都没有穿破，身上穿过的那几个洞也没有一处是致命的。
为什么不反抗？
这是颜祁风见到他时的第一个念头。
而第二个念头，则是为什么颜重会带他来这儿？
一个他从来都不知道的存在，以及，那个人的前面，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他、父君、领路守卫之外的第四个人。
他们在对望，好像还说着什么，只是在看见有人过来之时停了下来，此时此刻，他们三人好像才是那个外来者，打扰到了他们二人的谈天。
晶体的反光格外的晃眼，以至于让他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可是，那个人真的好眼熟啊……
父君是妖皇，可他现在的修为并不如他，却比他先一步认出了那个人。
“清、清桾仙人？”
颜祁风神经绷直，再刺眼的光好像都柔和了不少，让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她，以及那句：
“哟，原来是熟人呢，小狐狸，好久不见。”
领路的守卫落在原地，他们二人走上前来。
柳桾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洲大陆这么大，怎么哪哪都是熟人啊。
本来解决完陆夕寒的事就打算来妖界再处理一下妖毒之事，却一直没有头绪。
妖界也翻了一大半，就是找不到一个同样身中那种妖毒的人，反倒是买药材炼丹时从摊子上找回的几个妖币让她回想起了什么，一路问过来原来龙脊矿脉就在梵都底下。
进了矿脉探查了一番就这里有些异常，可谁知道，居然得到了另一番收获。
谁曾想，这小小的妖界在万年前居然出现了一只十尾天狐。
十尾天狐与神兽同列，生来具有神格，注定是要担神职成为一方神明的命格。
如今的世界与那个时候大不相同，在那个时代，域外之神和被驱逐的神不算神明，也不会被承认。
可随着神域统御万界，重新建立秩序和制定规则之后，新神愈繁，神职愈细，十尾天狐，原本是统御涂山青丘及诸部隅地的至高神明，每一任逝去之后就会诞生新的十尾天狐来接替此职。
生来就是神格之命，无人不羡慕。
可是，一块下界之地，又不属于涂山的地界，怎么会诞生出十尾天狐呢？
就像鸡窝里生出一只凤凰一样让人难以置信。
可这只“凤凰”，此时却被困在这么一片小小的天地万年之久。
是谁困住了他？
答案刚才柳桾已经问出来了。
是颜殇，颜氏建立梵都，发掘龙脊矿脉的第一代掌权者。
那个时候啊，当真是人才辈出，就连衍止都只是第三代人才而已。
困住他的这些金绳像是上界的产物，从他三百岁开始就困住了他，困了他将近万年，他早就忘记了怎么挣脱，甚至忘记了怎么挣扎。
他像一个不伦不类的东西被搁置在这儿，遗忘在里，不，不算遗忘，只不过是偶尔会有人来看他一眼，只是这个“偶尔”，是一年？十年？还是百十、千百年？
或者更久，久到，他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不知道犯了他什么忌讳，要把他这样绑起来，还放他的血却不取一丝一毫，好像是……有点想不起来了。
好像是……
因为无聊？呵呵，是因为无聊。
那天，他说：
我既然上不去，你也别想！
试试看，几年之后，谁还会记得有你这么一号人。
后来，后来听说他死了，一点灰都没剩。
听谁说的？
这个……好像也忘了，应该是他的后代吧，毕竟不是谁都能来这的。
再后来，渐渐的什么都忘了，也忘记了自己还活着。
一个意外？不，不是意外，是一个偷晶体的小妖不小心被赶到了这里，而他恰好身上有一个有意思的东西，就给他了保命，可能就是因为太无聊了吧。
是“给”他的吗？
他记混了，好像也不是，是那个小妖走投无路，眼见命不久矣，开始拿他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发泄。
打他，踏他，结果一不小心，就沾染上了那个“东西”。
最后，他只知道那个小妖疯疯癫癫的照原路跑了出去，不知道最后他会怎么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来了一个人，一个……没有那些恶心的味道的人。
他，哦是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十尾天狐？”
那惊讶的语气不似作假，他才真正地知道，原来那个人，不是因为无聊才绑的他，放他的血啊……
可是，还没等着跟那人说上两句，恶心的味道再次袭来，还很重。
是那个人的后代来了。
“清桾仙人，您怎么会在此处？”
“在查一件事情，查到此处，怎的，妖界也出事了？”
二人走到合适的距离便停了下来。
“是，只是在下突感此事与此处有关，便急急赶来，不曾想还能在此见到仙人。”
颜祁风走上前了两步，眼睛从刚开始看见她时就没离开过半步。
“清桾来了妖界怎么不先来寻我……们，也好帮上你的忙。”
颜重讪笑：“哈哈，是啊，咱们父子可都欠着仙人的大恩呢，仙人要是有什么小忙我们都能帮衬的啊。”
柳桾转头看向被绑着的那个人轻巧一笑：“吾所查之事应与你们的应是同一件。”
“哦？”
“吾的一个……晚辈此前中了一种不知名的妖毒，无药可解，想来，便是他身上凝出的此种。”
还有那妖币上淡淡的血腥味，想来就是他身上的血吧。
放了上万年的血却还没有死，他的血早就融入这些晶矿之内了，久而久之，后来的人只以为是这些晶体自带的味道就忽略了。
“可是，他一直被关在这里，这妖毒瞧着若是不近身也不会被传染，此为机密，寻常人也到不了此处，它是怎么扩散出去的？”
柳桾一直在看着那人：“那就要问他了。”
他好像已经很久都没同过人讲话了，哪怕是刚才的对话都是在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看得出来，他是个爱讲话的人，只要跟他说话他都会回答，只是，他好像不怎么爱搭理后来的那两个人，不过也是，谁会爱搭理仇人的后代呢，哪怕只是同一个姓的。
柳桾反倒没有很着急就问他别的，而是问道：“哦，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他好像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很艰难的说出两个字：“陶，黎。”
“逃跑的‘逃’，离开的‘离’吗？”
“陶 瓷 的 ‘陶’，黎 明 的 ‘黎’。”
可陶瓷易碎，黎明难盼，一如他自己。
“陶黎，你是陶黎，怎么可能！”
一旁的颜重惊诧出声。
“父君，你认识？”
颜重直直摇头：“不可能不可能，陶黎是族中在万年前出生的十尾天狐，也是妖界古往今来唯一一只十尾天狐，而且早早就得道飞升成仙了，你不可能是那位前辈！”
“老不死的去前给我说过你，你只是颜氏的一个仇人，天大的仇人，不可能会是陶黎仙尊！不可能！”
陶黎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这份平静像是莫大的讽刺。
而今的妖界到底是更迭得太快了，才过去了一万多年，现在的小辈就说颜祁风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的存在。
且不说妖界，陆上除了那几个上了年纪的和亲近一些的，哪个还知道有柳桾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再远一些就是几千年前的衍止了，更远的除了各家自家的开山祖师谁还会记得？
柳桾启唇淡淡的给颜重再下一记重击：“他是十尾天狐，陆上如今恐怕再难找出另一只十尾天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