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知晓吾族？”
那小孩出口便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让星夜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直觉。
就像央乐说的那样，他们这些曾有古神传承如今亦是万界至高的生灵可能自己都未曾发觉，自己的讲话方式自来就与其他生灵不同，并非端腔自视。
星夜并未接话，而是一一扫过这几个“人”。
羲风氏，涂山狐妖，还有一个赤帝之后的陆氏族人，以及一团……星夜也看不太出的玩意，真是一支奇怪的队伍。
（ps：赤帝就是祝融，他其中的一个儿子叫陆终）
这些“人”本来都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为什么却都凑在了这里？
心头间的感应猛然消失，星夜瞳孔一缩，千万年都不曾动摇过的面上突然出现了一瞬慌张。
“昼阳！”
央乐一脸不明的看着她：“怎么了？”
星夜急忙的抬起手来，可是，她现在没有任何神力，她现在形如凡胎，她还能干什么？
星夜怔怔的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那颗心脏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不行，不行，她不能失去昼阳！
一定不能失去他！
十万年的相伴，星夜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只是因为她知道，神的寿命很漫长，而且在万界之中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伤到他们，即使不说，他们会一直这样相伴下去。
哪怕有一日终将会应天遁去，那也是很以后的事情，但绝对不会是在今天，在这么个地方！
“我要找的那个人，我同他的感应，断了！”
“啊？那你还有没有别的办法知道他的位置？”
“你不是有过目不忘之能吗？还说这里的事情你都知道，他就是不久前才进到这个地方的，近来来到这里的应该只有他一人，我与他方才感应断绝之前他人显示就在那个方向。”
星夜指向北边，拉着央乐就要寻去。
“哎哎哎你等等，他仨还没跟上呢！”
“他不能死！他要是出事了……”
星夜穆的一顿，继而幽幽的扫了央乐以及空荡荡的四周一眼。
“他要是出事了，这一下渊也该换一批人住了……”
星夜的面色很平静，可被她强拉着的央乐为什么却从这样平静的面色中看出了滔天的杀意？
以及，这个人的另一只手中，谁也不曾注意到那一瞬间，冒出又被吹没的一丝黑气。
贴了神行符，也不管后面那两人一团跟没跟上，星夜拉着央乐就是往感应断绝之前的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哎哎哎慢点慢点！要吐了，忘了跟你说了，老娘我晕飞天晕神行啊啊啊啊！”
星夜猛然刹脚停下，后者反应不及结结实实的就撞了上去磕了个眼冒金星。
“欸我去痛痛痛痛！你干嘛啊！”
央乐吃痛捂着头当即就要破口大骂，却只见前者神色凝重的望着前方，这便抬头也望了过去，眼前的场景却让她当即忘了疼痛。
只见前边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却像是女巫熬出来的毒汤一样乌漆麻黑的的，还到处都冒着熏人的黑气，明晃晃的昭示着靠近即死。
央乐神色凝重的走上前两步看着这片拦路的死海，似是自语般出声道：
“这海……以前不是这样的啊，前段时间还好好的，怎么恶化得这么严重了？”
“你来过？”
“来过，半年前见到还只是普通的一片海……呃，也不算普通了，只是没有像现在这样连下脚都不能下，还催生了这么多邪气。”
星夜拧着眉头盯着这片看不到头的死海，还有这上面凝结的大片黑气……
昼阳可能就在下面，也可能在穿过这片海洋的那头，感应已断，她也说不准。
以星夜现在的情况，且不说下去找人，哪怕是穿过这片死海都难。
盯着黑气萦绕的海面沉默半晌，星夜还是选择跨出了那一步，却被央乐伸手挡了下来。
“你想干嘛，去送死啊？”
星夜侧头看向她：“你有办法？”
央乐嘴一撇，十分的理直气壮：“没有。”
星夜又正回了头看向海面神色平静：“既无办法，何必拦我，我不会拉你同去。”
央乐拧眉：“你要找的这个人对你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连自己的生死都不顾了？”
星夜再次侧头看向央乐，沉默须臾，遂后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很淡很淡的笑意，说是笑意，但更像是神性的慈悲。
“吾与他是同一天所生，因着吾是第一人，所以前辈诸君总是格外的偏爱吾一些……他也同样偏爱于吾。”
“明明就是比我小，却总是照顾着我，谦让着我，我们已经相伴了十万年，我们自诞生起便存在着感应，我不能失去他，就好像，就好像……”
星夜穆的呆愣住，就好像，好像……她好像，分得清楚了！
刹那之间，星夜脑海中的迷雾全然消散。
她好像看清了。
她好像……明白了。
心脏在狂跳，好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缝隙，星夜甚至能听到，种子在发芽的声音。
“喂，喂！星夜你怎么了？”
旁边央乐一脸懵逼的戳了戳木僵了半晌的星夜，这个样子究竟是打算下去还是不下去了？
不过须臾之间，星夜却好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一样，眼睛澄澈纯真得不像话，不过眨眼间她的神色又恢复了正常，就好似方才那一眼只是错觉而已。
央乐依旧一脸不明的盯着她：“你……刚才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那，你要找的那个人还找不找了？”
“不用。”
“哈？”
星夜抬起一手来，只见她的手中有光亮闪烁。
“人，找到了。”
昼阳，应该就在这片海底。
“可是，这海一看就危险得很，你要怎么下去找人啊？这么浓重的邪气，我是没办法了。”
“我有办法。”
央乐凑近：“作为一个凡灵，你确实挺有本事的，可这儿上面布满邪气下面这海水看着都能腐化肉身了，你能有什么办法？别逞强了，你别不是人没救上来还把自己的命再搭进去啊。”
星夜看着央乐满脸担忧的神色只是笑了笑，并未回复于她，终归还是活得久了，只见她为何满面忧心却不见眼里有半分动容呢？
这只狐妖，从她进城之时便一直在关注着她，又是单纯善良的想要帮她一起去找人，星夜相信她没有坏心，但别有用心却是肯定的。
她说，她认识她，星夜便也相信了，至于怎么认识的，相信她很快也会知晓的。
就像在她那琉璃般透亮的狐狸眼中，星夜没看见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
抽出身侧的幽骨，星夜毫不犹豫的就在掌上一剌，鲜红的血液顿时从掌心淌下。
海面上靠近的那些邪气似乎是闻到了什么让它们惧怕的东西，顿时就四散奔逃了起来。
而星夜一手执剑另一只手任由它一直淌着血一步步走向海边，盯着平静的黑色海平面沉默须臾，遂后纵身一跃。
……
十万年前，在神域中那浴火台之上，星夜诞生初始，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神，是风阑神尊衍止。
她以为，她只是把他当成了家人，往后的十余万年的时间里，她都跟在他的身边由他教导。
昼阳于她，是诞生之初便存在的羁绊，与生俱来的亲近，不是双生却胜似双生，她以为，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她是对的，可她也错了。
羁绊是与生俱来的，可第一眼的喜欢也作不了假，哪怕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星夜喜欢衍止，星夜与昼阳生来便存在羁绊。
六道轮回几十载，历经一世又一世，所有的感受都存在，可她还是勘不透，看不清。
偏偏只有在岸边的那一瞬间，星夜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