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平元年春,在经历了一个漫长而煎熬的寒冬后,皇帝高湛终究没能等到冰雪消融,驾崩于昭阳殿。
国丧的钟声响彻邺城,举国哀恸。然而,在沉重的悲伤之下,是更加紧张激烈的权力交接。太子高纬在郑国公府、部分宗室及拥趸大臣的扶持下,顺利继位,尊嫡母为太后,册封郑儿为皇后。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改元武平。
登基大典隆重而肃穆。高纬身着繁复的龙袍,接受百官朝拜,志得意满之余,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虚浮与不安。他下意识地看向站在武官之首,身姿挺拔如松的高长恭。
高长恭依礼参拜,神色平静,无悲无喜,让人窥探不出丝毫情绪。这种深不可测的沉稳,反而让高纬心中那根猜忌的弦绷得更紧。
郑儿,如今已是母仪天下的郑皇后,身着凤袍,头戴珠冠,站在高纬身侧。她的目光与下方命妇队列中的姐姐郑璃有过短暂的交汇,姐妹二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以及更深层的、面对未知未来的凝重。
新朝伊始,百废待兴,却也暗藏危机。
高纬登基后的第一道重要诏书,便是加封兰陵王高长恭为大司马,总督天下兵马,以示对功臣的尊崇和倚重。然而,与此同时,他也迅速提拔了自己的舅父和一批东宫旧臣,占据了朝中诸多要害职位,尤其是财政和监察部门,隐隐形成了对高长恭的制衡之势。
朝堂格局,在看似平稳的过渡下,完成了新一轮的洗牌与对峙。
兰陵王府内,高长恭看着那道任命他为大司马的圣旨,神色并无多少喜悦。
“王爷如今位极人臣,声望更胜往昔,为何仍不见欢颜?”郑璃为他斟上一杯新茶,轻声问道。
高长恭将圣旨置于一旁,目光深邃:“位越高,责越重,谤越甚。陛下此举,看似尊崇,实则将本王置于炉火之上。这大司马之位,统领全国兵权,何其显眼?只怕从今日起,盯着本王,欲寻错处者,数不胜数。”
他看得透彻。新帝对他,既有倚仗,更有深深的忌惮。
郑璃在他身旁坐下,握住他的手,她的手温暖而柔软:“王爷所虑,妾身明白。但既在其位,便谋其政。王爷只需一如既往,忠君爱国,兢兢业业,整顿军务,巩固边防。至于那些宵小之辈的诽谤,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况且……”她顿了顿,声音更低,“皇后在宫中,亦会时时规劝陛下。”
高长恭反手握紧她的手,感受到她传递过来的力量与支持。他看着她沉静睿智的眼眸,心中那份因朝局变幻而生的沉重,似乎减轻了些许。
“有你在,甚好。”他低声道。这简短的四个字,却蕴含了无比的信任与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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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椒房殿。
已贵为皇后的郑儿,并未因身份的尊崇而有丝毫松懈,反而更加谨慎。她深知,从前是太子妃,如今是皇后,她的一言一行都关乎国体,更关乎郑氏满门和姐姐的安危。
高纬初登大宝,既想大展拳脚,又因根基未稳而有些急躁。他时常在郑儿面前抱怨政事繁琐,或是对某些老臣(尤其是高长恭)的“掣肘”表示不满。
“皇后,你说四哥他……真的甘心只做一个臣子吗?”高纬又一次发出这样的疑问,眼神阴郁。
郑儿心中警醒,面上却带着温婉的笑意,为他整理着龙袍的衣领:“陛下如今是天下之主,万民仰望。兰陵王是陛下的臣子,更是陛下的兄长,为陛下守护江山是他分内之事。陛下当以君王气度待之,示以信任,施以恩德,则天下贤才必争相为陛下效力。若因无端猜忌而寒了忠臣之心,岂非得不偿失?”
她的话,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安抚高纬的疑心,同时又将高长恭牢牢定位在“臣子”与“兄长”的身份上,强调君臣名分。
高纬看着她美丽而恭顺的脸庞,觉得她的话颇有道理,烦躁的心情渐渐平复。“皇后所言甚是,是朕有些心急了。”
郑儿依偎进他怀里,掩下眼中的思虑。姐姐,陛下对王爷的忌惮已深,非一日可解。我们姐妹今后的路,只怕要更加小心了。
新君与旧臣,信任与猜忌,忠诚与野心……在这北齐新的权力格局下,一场更为复杂、也更加凶险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而郑璃与郑儿,这对身处漩涡中心的姐妹,将继续凭借她们的智慧与深情,在这乱世中,为各自所爱之人,寻求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