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灭阵
“阵法是为没有被‘神灵’承认之人、没有术法天赋之人而存在的术法之道，理论上讲，只要一个人习得了灵法，掌握了对应的阵纹，他就能够通过阵法达到施术的目的。”
“哦？听上去，像是修习术法的捷径...”
在过去两年里的某个夜晚，旁观虎妮子修行的阿泠和白茉儿聊到了阵法。能与这位已经稳立八阶境地的阵法大家交流的机会，可不算多，阿泠和白茉儿关系也说不上多好，只是因虎妮子的关系，两人难得有一次单独交流的机会。
“非也。”白茉儿摇头，“这世上灵修千千万，若阵法当真能当做术法修行的捷径，免去术法修行之苦，也不知道要横空冒出多少绝世高手来。”
“阵法入门门槛极低，一位阵法天赋极高的三阶灵修，可以通过参悟阵纹的形式，施展出远高于他层级的术法，越级灭掉中阶灵修也是可行，但...”白茉儿微微一笑，“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捷径，万事万物都有其弱点，阵法也一样。”
“阵法有何弱点？”
“阵眼。”
刀鬼死死盯着那半截焦尾琴的虚影，只是看了一眼，他便能够确信，这把残破的古琴便是这座大阵的阵眼。
“上古时期有大能创立了阵法一道，如果说天下术法是对神权之‘形’的模仿，那阵纹便是记录其模仿的方式，阵法本身是术法的一种载体，无论何等玄妙不可思议的阵纹，都需要有‘阵眼’用以倾注灵蕴才可运行。”
他记得清楚，白茉儿说过，任何阵法都应当有他的阵眼存在，阵眼是倾注灵蕴的入口，也是整座大阵最为脆弱的地方。
越是精妙的大阵，阵眼越是难以让人发现，这本身就是衡量一座大阵等级的主要条件。
眼下这座大阵绝非是出自寻常灵修之手，其中蕴含着一丝天道气息。那将刀鬼和剑鬼与世隔绝的手段，毫无疑问便是出自天道的手笔，而从这阵眼发散出来的琴音音刃，才是真正蕴藏其中的术法杀招。
肉身开裂之痛冲上了脑海，刀鬼不怒反笑，若不是这阵抹去了一切音声，恐怕他的笑声早就荡彻了天地，尽显癫狂。
阵眼已现，首当其冲便是着手破阵，但刀鬼很快就发现，光是找到阵眼，怕是还不够。
半张焦尾古琴在他脊骨化作的骨链中剧烈挣扎，音刃的数量和密集程度达到了迄今以来的最高。但也要知道，刀鬼面具状态下的肉身强度已经堪称可怖，那血肉丝线以前是何等令阿泠头疼，如今他用的就有多爽快。
他只觉得疼，音刃划过脊骨钻心刺骨般的疼痛，却丝毫没有即将被斩断的感觉，而痛苦对于他来说，早就是寻常家常便饭——这世上还有什么苦痛，能比裂魂症还要让他难以承受的？起码眼下这种不足以让他无法忍受。
阵眼已经在他掌握之中，真正让他感到无从下手的，实则是焦尾琴上若有似无的天道气息。
“那是什么天道，竟如此诡谲。”刀鬼眯了眯眼，“按理说阵眼已现，这天道也应当现身，怎得还这般难以捉摸。”
“此...隐秘..之...道。”
断断续续的音声在他脑海中炸响，他吓了一跳，这句话并非来自另外两个自己，而是一个在他魂树里留下符文的古老神灵。整整两年都销声匿迹的兽神，此刻却通过祂留下的那枚兽字符文，向他传递来天道之名。
“隐秘？当如何破除？”
“以...权...制...权。”
刀鬼气笑，这道理自己何尝不懂，但关键是这座阵法极有可能是出自晋乡那位神使之手，其天道虽然微弱，但和此阵却极为精妙地融合在了一起，其中倾注了一位七阶灵修和几个中阶灵修几乎全部的修为，还有阵法内本身容纳的可怖灵蕴...
若是强行以权灭之不是不可，只是一来代价未免太过沉重，眼下他身在晋乡，还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敌人，仅仅是一座阵法便耗去他半数修为，接下来的路还怎么走？
二来，这阵法既然是出自神使之手，若自己强行破去，就好比是强行以力扯破了一张蛛网，不免会惊扰蛛网上潜伏的真正捕食者。
若是在这里就惊动了神使，之后的晋乡追寻神物恐怕就会难上加难，最最重要的是，若是神使赶来，长孙璃的安危他便没有把握保证。
“真他娘的麻烦...难道就没有什么一劳永逸——”
有的。
他一对异瞳闪闪发亮，尤其是破碎面具下的那只红瞳，简直就像下一秒要渗出血来。
“若不想让神使察觉，又只能破除这阵，便只有瞬间使其湮灭，如用那般手段，想来即使是神使，也不可能察觉到顷刻间便湮灭的大阵。”
连根拔起，一同湮灭，这等手段，唯有真正的「毁灭」可行。
此刻同样在大阵里的剑鬼一边躲避着密集程度堪称恐怖的音刃，一边死死盯着空中悬浮的那半把焦尾古琴。
“困住阵眼的，要么是泠鬼，要么是刀鬼。”
无论此情此景于他而言多么危险，他始终都能保持绝对的冷静，脑子也转得飞快。
“剑..泠.....鬼...灭...”
忽然，他听到了来自另一个自己断断续续的音声，刀鬼的声音终究是冲破了「隐秘」的封锁，从灵魂同源的河流里淌向他的脑中。
“灭？”
“灭！”
刀鬼困住了阵眼，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在阵外几乎和刀鬼剑鬼身处之位重叠在一起的阿泠同样醒悟了过来。
眨眼间，天地变色，弥蔽城镇天空的三色古树竟只剩下了一种光辉——那是如同血海汪洋般的猩红，盖过满城琉璃光华，遮蔽耀眼天光，此刻天地之中，唯剩下了它所带来的绝望毁灭。
“阿泠，你...”长孙璃惊呼出声，她看到阿泠为自己临时生出的一副肉身逐渐开裂，裂纹肆意生长很快便蔓延至他的全身上下，使得他看上去像一个脆弱的瓷娃娃一样，一碰就会彻底碎裂。
“刀鬼快撑不住了，我必须想办法，把这一道「灭」传递给他们。”
他怒吼出声，而后归于平静，慢慢闭上了眼。
隐秘遮蔽了他的双魂，同样也弥蔽了他的双眼，他看不见，但此刻他们三魂身在尘世一处，重叠在一起，这阵纹刻录的一丝天道终究是漏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缝隙。
“就是现在，剑鬼，刀鬼，接好了！”
「毁灭」传递出去的刹那，他的新肉身彻底崩坏成了碎块，灭之玉所转化出的毁灭灵蕴很顺利地通过了三魂魂海之间同源的桥梁，穿破大阵的封锁，进入他另外双魂的魂海里。
刀鬼死命地想要去触碰那道流淌在三魂魂海之间的天道，但奈何这座阵法里的「隐秘」同样不可小觑，他们三魂魂海之间本该坚固的桥梁此刻竟然有些若隐若现难以捕捉。
他咬碎了牙，顶着脊骨传来的钻心之痛，将骨链锁地更紧了些，骨链上熊熊燃烧的火焰，也恰如其分地顺其所愿，将阵法里的天道之力所撼动。
“剑鬼！这他娘的要是还拿不到，我就彻底完蛋了！！！”
剑鬼没有回答，他站定在原地，同样闭上了眼。
在隐秘松动的那极为微弱的一瞬，除了天道，他还感觉到了另一样东西的存在。
黑剑承载着他的剑意，在隐秘之中被他捕捉到了一瞬，随后又消失不见。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何李玄要让他摒弃对双目的依靠去锤锻剑意和剑道。
“‘意’的尽头不是眼，而是...心！”
他猛地睁眼，身形冲天飞起，面对那半张焦尾古琴，伸手虚空一握。
咔嚓——
恍惚间似有天道破碎之声炸响，一柄黑剑以剑意破开隐秘封锁，被他紧紧握在了手中。
漆黑如夜的剑身上，刹那间便染上了绝望的毁灭，似有烈火灼烧而通红无比。
“破！”
剑出，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