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华市最高档的茶室里，王震正在分茶。
紫砂壶嘴吐出的白雾在他圆脸前缭绕，让他的表情显得模糊不清。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小许啊。”
王震推过一盏茶，杯底在玻璃转盘上刮出尖锐的声响：
“听说你在应天市监委主任的时候，很喜欢研究旧档案？”
他说话时，胖乎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
许建华看着茶汤里自己扭曲的倒影，想起那些在档案室里度过的深夜。
灰尘在阳光下飞舞的画面，纸张发霉的气味，还有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案卷。
他点点头，端起茶杯时故意让手保持平稳：“是有这回事。王书记怎么突然问这个？”
王震没有立即回答。
他转向窗外，目光落在远处的工地上。
塔吊像巨人的手臂在雾中若隐若现，钢筋水泥的骨架已经初具规模。
“天华市旧城改造项目，很久之前，就已经启动过，不过最后停工了，这段时间才重新开工！”
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许建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工地上蚂蚁般忙碌的工人。
他抿了一口茶，苦涩在舌尖蔓延：“知道，这不就是吗？”
他指了指窗外。
王震点点头，脸上的肥肉随着动作轻轻颤动。他沉默地喝完一杯茶，才再次开口，声音压得更低：“我得到消息，岳涛想再给你安个罪名，不过被祖副市长拦下来了。”
他顿了顿，茶壶里的水咕嘟作响：“所以他现在把目光转向旧城改造项目...你要小心。”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王震像触电般跳起来，身躯异常灵活。
他一把掀开窗帘，许建华看到不远处花坛边躺着一个穿维修工制服的男人，鲜血正从安全帽下蜿蜒流出，在灰色的水泥地上画出一道刺目的红线。
许建华猛地站起，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他注意到王震的秘书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包厢门口，右手始终插在鼓囊囊的西装内袋里，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警惕的光。
“看来今天的茶喝不成了。”
王震叹息一声，脸上的肥肉耷拉下来。
他望着远处的尸体，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许建华死死盯着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知道这一定是岳涛的手笔，但那个维修工是谁？是警告？还是...又一个被卷入这场博弈的无辜者？
晨光中，鲜血的颜色格外鲜艳，像一朵盛开在混凝土上的罂粟花。
他想了想，直接开口问道：“王书记，有查到岳涛准备怎么对付我吗？”
王震闻言，摇了摇头：“暂时不知道，不过我已经让人去查了。这段时间，你要小心一些！”
茶室的窗帘在晨风中轻轻摆动，像一只不安的手。
许建华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上，耳边传来王震沉重的呼吸声。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苏丽秋最先反应过来，她掏出手机的手指微微颤抖，屏幕上的反光映出她苍白的脸色。
“不必了。”
王震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底传来，他肥胖的手指紧紧攥着窗帘：
“你看那出血量...”
他不言明，但许建华和苏丽秋也明白他的意思，眉头更加紧皱起来！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岳涛居然敢闹出命案！
许建华猛地推开茶室玻璃门，门框上的风铃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冲出茶室，额前的碎发被晨风吹得凌乱不堪。
工地的晨风裹挟着刺骨寒意扑面而来，风中混杂着水泥粉尘和铁锈的腥味。
许建华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尸体，西装下摆在急促的步伐中猎猎作响。
他单膝跪地时，膝盖重重砸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却浑然不觉疼痛。
那顶黄色安全帽歪斜在一旁，露出死者布满沟壑的脸——黝黑的皮肤上刻满岁月痕迹，此刻却泛着死人才有的青白。
许建华伸出微微发抖的手指按在工人颈动脉处，指尖传来尚存的余温。
“还有体温...”
他喃喃自语，突然瞳孔猛地收缩。
死者青筋暴起的右手紧握成拳，指缝间隐约透出一角惨白。
就在他刚要掰开那只手时，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让开！都让开！”
三个穿着藏蓝色保安制服的男人粗暴地推开围观人群。
为首的光头大汉脸上横肉抖动，一把拽住许建华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
“你干什么的？别破坏现场！”
光头厉声喝道，唾沫星子溅到许建华脸上。
许建华被拽得一个踉跄，高级定制西装的肩线发出“刺啦“一声轻响。
他正要掏出工作证，苏丽秋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杏眼圆睁：
“我们是市纪委的主任！”
光头保安的手像触电般松开，脸上的横肉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
许建华趁机掰开死者僵硬的手指
一张被鲜血浸透的纸条蜷缩在掌心，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暗红色字迹：“地下室...图纸...”
“怎么回事？”
王震气喘吁吁地赶到，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精心打理的发型已经凌乱。
他的目光落在染血纸条上，脸色唰地变得比死者还要惨白。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许建华迅速将纸条塞进西装内袋，起身时余光瞥见工地围栏外有个戴黑色鸭舌帽的身影鬼魅般闪过。
那人手中的长焦镜头在晨光中反射出冰冷的光芒，像捕食者的獠牙。
“许主任。”
羊天强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侧，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王书记建议您先离开。这里...”
他意有所指地环顾四周，“不太安全。“
苏丽秋悄悄扯了扯许建华的衣袖，指尖冰凉。
许建华这才注意到工地二楼窗口有几个人影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一切，其中一人举着对讲机说着什么，领口别着的银质徽章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是岳涛嫡系的城建监察大队。
“好。”
许建华点点头，转身时不着痕迹地用身体挡住苏丽秋，压低声音道：
“拍下那些人的样子。”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警车闪着刺目的红蓝灯停在路边，穿制服的警察开始拉警戒线。
许建华跟着王震走向停车场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他猛地回头，只捕捉到一个灰黑色身影快速消失在拐角处，那人的步伐轻盈得像是常年习武之人。
“这难道是岳涛的人...“许建华盯着对方消失的方向，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王震钻进黑色奥迪前突然转身，肥胖的脸上肌肉抖动：“去我办公室谈。”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不断瞥向二楼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