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都袁义轩
虎背熊腰的汉子正拿铁锉磨着车轴，院外突然炸响马蹄声，由远及近，甲叶哗啦作响，如墙倾压而来。
他手中锉刀猛地顿住，眼底掠过一丝异色，朝一旁小厮抬了抬下巴。
小厮快步奔到院门口，探头扫了眼，回时脚步凌乱，脸色发青：“赵哥，是韩将军，好多兵！刀亮着。”
汉子两道粗眉拧成一团，喉结微动，指尖在车辕扣出浅印。
小厮抿紧嘴唇，声音发紧：“不、不会是冲咱们来的吧？”
汉子盯着院门，眉峰拧得更紧……
“围起来！”
熟悉的声音穿透院墙，汉子深吸一口气，慢慢放下锉刀，起身稳步走到井边洗手。
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中，低矮围墙和栅栏外，瞬间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头盔与枪戟。
“哐当！”
木板大门被撞开，两队士兵涌进院子，刀戟交叉，将角落的伙计们圈在当中。
当先一员红甲大将，身后跟着数名小将，大步闯入。
汉子缓缓转身，甩了甩手上的水，边走边往衣摆上蹭，目光里浮起几分恰到好处的惊愕，朝红甲大将拱手：“韩将军怎会亲自过来？出了什么事？”
韩将军眼皮都没抬，只冷冷盯着他。
旁侧一小将上前半步，语气里带着几分迟疑，却还算客气：“张九，你当真为云洲细作？”
“徐兄这是哪里话。”张九咧嘴一笑，露出几分憨厚，眼风朝徐小将飘了飘，“莫不是行里哪位眼红，嚼了舌根？”
韩将军冷哼一声，像冰碴子落地：“你来自林城？”
“正是，韩将军。”张九叹了口气，声音沉了沉，“不过……徐兄那里清楚，当年林城局势动荡，我是不得已才投奔固庆的远亲。”
“这证明不了什么，跟我走一趟吧。”韩将军转身便走。
徐姓小将眉头微蹙，转瞬即逝，随即抬臂朝小厮及伙计们划了圈：“你们都老实待着，近来莫踏出西都半步。”
转头看向张九：“走吧。”
张九冲小厮递了个安心的眼神，坦然跟着徐小将迈出门。
这地界偏是偏了，却因两边营生需要，街道宽敞。此刻整条街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除了士兵的甲叶声，再无半个活物。
张九脚步渐渐慢了——不，是韩将军的步伐越来越缓，像在等什么。
他偏头，声音压得低低的：“到底出了什么事？徐兄透个底？”
徐小将瞥了眼前头的韩将军，喉结动了动：“渝洲一战，已经触了曹家乃至各方势力的底线。”
见韩将军没回头，他又补了句，语气带了点无奈：“哪家没暗藏几手？这是要把底裤都扒了，好浑水摸鱼呢。”
“那韩将军这是……”张九眉头锁得更紧。
“镇南王狠狠咬了欧阳家一口，人家能不还手？”徐小将摇摇头，“玉龙公子宁可折损一部骑兵，也要平了欧阳山庄，是被娘子军架在火上烤，没辙了。”
张九迟疑道：“你的意思是，欧阳家要报复？曹家帮他们？”
徐小将嗤笑：“帮？不过是各怀鬼胎。哪个势力里没几派声音？玉龙公子如今自身难保，韩将军这是以防万一。”
“原来韩将军是曹玉龙的人。”张九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徐兄莫怪，按理说，这等隐秘……”
“隐秘？”
徐小将打断他，声音里带了点嘲讽，“如今三洲戒严，就为半月后灵兽秘境开启。”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像说什么天大的秘密，“听说，各方势力裹挟着天道门，揣着仙道至宝往这儿赶了。”
“这……”张九眉头拧成个疙瘩。
正琢磨着，一阵兵戈交击的怒喝突然炸响！前方三层小楼里飞掠出十数道黑影，刀光在日头下划出道道冷弧，眨眼就撞进兵阵。
大半人缠住韩将军与士兵，当头两人像拎小鸡似的架起张九就往城外掠，风声里裹着他们的话：“你已暴露，跟我们走！”
张九嘴角抽得厉害，可他这点武徒修为，连挣扎的份都没有。
一路向北，百里平原无遮无挡。
数千大军像潮水般围追堵截，黑衣人浴血拼杀，冲到龙河岸边时，只剩两人，浑身是血，伤口还在冒热气。
凌波飞渡二百米宽河面，大军停了追击，却忽有无数士兵猛地扯掉战甲，化身高手，踩着水面追来，衣袂翻飞如群鹰。
两名黑衣人拽着张九钻进天皇山山脚的密林，借着树影与夜色且战且逃，两个时辰后才冲出来，身后的追兵像附骨之蛆。
眼前火把绵延数里，刀枪剑戟在火光里泛着森森冷光。
当头一名金甲大将远远喊话，声音穿透夜色：“可是云洲来的朋友？”
张九还没反应过来，黑衣人已应声：“正是，不知将军是哪位？”
“清涵公主派我等接应。”数骑纵马向前，火把照得甲胄发亮。
眼看身后密林里窜出数十名高手，两名黑衣人架着张九纵身跃入大军之中。
那群追兵却没停，疯了似的往军阵里冲。
金甲大将指挥军队列阵迎敌，虽拦不住，却也迟滞了不少。
几名小将护着三人往平城方向奔。
皓月当空，一条小河横在眼前。河上泊着艘大船，船头立着位戎装女子，正是姚清涵，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刚落上船头，两名黑衣人躬身行礼：“见过公主。”
张九却一脸惊魂未定之色，盯着姚清涵目光暗闪，没说话。
姚清涵脸上带着笑，语气温煦：“放心，到了我这儿，就安全了。”
张九深吸口气，像是压下了慌乱：“谢公主，只是……小人是被冤枉的……”
“无妨。”姚清涵抬手刚要再说什么——
“轰！”
河水突然炸开数道银柱，大船像被巨斧劈中，瞬间碎成齑粉。
一道玄白刀光冲天而起，随即朝岸上斩落，势头越来越猛，竟延展出百丈宽，将岸上军队劈出道血淋淋的缺口。
岸上众将回过神，已顾不得追那些远去的黑衣人，疯了似的组织兵士下水搜寻姚清涵，可直到天光大亮，也只捞起些碎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