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秒钟,我听到礼婡用很快的语速说道,
“现在,唯一有可能制衡婴婪的人已经被解决掉了,婴婪更会肆无忌惮地发动对人界和天界的攻击和屠杀,你所爱的一切都会在短时间内被摧毁,你的奶奶你的落花村你在北宁山的亲生父母,所有一切都会被婴婪摧毁。”
然后她伸手抓住了我的后衣领,用力将我拖了起来。
我身体软得像面条随她摆布,她在我身后蹲下来,膝盖支撑住我的后背,双手按住我的头。
“睁开眼看看,这些人,都是为了救你而来,但是却要为了你而死。”
在我面前,细密的雨幕之中,昔日那些熟悉的面孔,无一不带着悲怆的神情,或站或坐,几乎每个人都因为之前的冲击而受了伤。
“只有你,才能改变这一切。”
随后,我的手心被塞进一把无比锋锐的剑,礼婡的声音如同鬼魅在我耳后响起,
“用这把剑,插入你的心口,只要它的剑身受你的心头血的滋养,一切都可以回到最初。”
“这是什么?”
她极快地回答,“龙吟剑。”
头顶闷雷的声音越来越响,身后的支撑渐渐消失,礼婡的声音也混杂在雨声之中有些听不清,“记住,你的时间不多了。”
她消失了,消失得毫无声响,就如同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想她指引我这一切是有私心的,私心是什么,无非是关于胡邻。
我欠胡邻一条命,这是我应做的。
我释然地笑,眼前雨幕中跌跌撞撞向我奔来一个人,这人高高大大,但是却跑得很狼狈,中间还摔了一跤。
“玉诉,玉诉...”,我听到周舒之温润的嗓音带着急切和慌乱。
我静静地坐着,不知道为什么,将礼婡给我的龙吟剑向身后藏了藏。
周舒之看到我,明显松了口气。
他左侧面颊有两道半指长的伤口,伤口的血本来是止住了,但是因为他剧烈活动又崩开,血液和雨水混在一起顺着面颊向下滑,他却来不及擦一下。
脖颈本来处理好的伤口纱布上也渗出了血液,平整的纱布现在也翘了个边。
我心中又悲伤了,周舒之是我见过最有礼数的人,不仅表现在待人处事,还体现在他对自己穿着和办公生活环境的极度自律。
这样体面的一个人,身上的衬衫也皱了,西服外套也沾染了泥污,甚至手臂处还破了。
他低下头收敛了明显的慌张,再抬起头时带着淡然的笑意,“你在这儿。”
然后他向我迈出步子,与此同时,天上“轰”地一声雷鸣,涟漪一般的光波以极快的速度一圈又一圈地击下。
我没有眨眼,眼睁睁地看着周舒之在我面前跪倒,然后双目无神,身子像被突然抽离了脊骨,向前拍倒。
光波的攻击只持续了短暂的十几秒钟,但是除了我,目光所及之处已经无人还站着或者坐着。
所有人在一瞬间都变成了尸体。
只有我一个人,因为鸣诉玉的庇护,侥幸活了下来。
山头也被光波夷为平地,处处腾起呛鼻的硝烟。
我完全地心如死灰,呆坐了一会,仰面看天,雨水灌进我的鼻腔,冲洗掉我的眼泪和血污。
这场屠杀的最终结果,是婴婪的大获全胜。
这些人全部都是为了救我,救苍生,却被婴婪无情地一网打尽。
我突然想起某次记忆回溯时耳边响起的婴儿啼哭声,那是我初生的啼哭。
我是一个出生在血夜至阴之时的至阴之人,我刚诞生,我的亲生母亲就撒手人寰,我的亲生父亲也因为我而变成残疾。
我的诞生就注定了会给身边亲近的人带来灾祸。
是大家对我不言其他的爱,让我遗忘了这一切,让我侥幸地以为自己可以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正常社交正常生活。
命运给我开了个好大的玩笑,如果我早清楚自己的结局是孤身一人,我会尽早结束生命,结束这一切。
雨停了,天空密集的乌云撕开一个好大的口子。
我用龙吟剑作仪仗,慢慢撑着站起身子,我要为我爱的人,因为我而受苦的亲爱的人们,付出我最后一点作用。
此时此刻,我只祈祷礼婡没有欺骗我,我还能给自己的死冠上一顶死得其所的王冠。
我一步一步地朝着薄从怀尸体的方向走,下过雨的泥路十分难行,但是我一定要往那走,龙吟剑的刀尖在地面划出一道深深的印记。
我想在死之前再看一眼我的爱人。
我曾经以为和薄从怀的结局会像一部剧情老掉牙的电影——
男女主历经千辛万苦,历经误会乌龙世俗的阻拦和磨难,最后还是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然后告诉观众朋友们,爱能抵挡万难。
就算不是一部完美结尾的爱情片,就算我们的身边永远都会有毒舌的陈最,有吵闹的小云,有沉默的奂脊,我都始终坚信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直到我们到了彼此父母的年纪,到了光滑的皮肤上有了清晰深刻的褶皱,到了我们的牙齿需要陈最把米饭做得再软一些,到了需要互相搀扶着拄着拐杖散步,我们都应该在一起。
他就像是一场梦,上苍赐予我做一场美梦的权利,所以他就来了我身边。
我一步一步地走得很慢,每迈出一步都好像用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但回忆实在美好,让我竟然产生了不舍的想法。
一阵一阵雷声似乎在向我昭示着什么,但我充耳不闻,满心都是和薄从怀斗嘴的画面。
我从不认为那些普通到第二天就回忆不起来的对话是那么珍贵,直到现在死亡横在我和他之间。
乌云之后,婴婪的声音洪亮而兴奋,
“玊微,哦不,现在应该叫你沈玉诉。”
“很高兴见到你。”
我没理他,胆小鬼,伪君子,他不值得我为他驻足停顿。
“你决定好了?”
他又问,我继续沉默。
“不要再玩这种低级的把戏了,本皇敬你,所以我们最好还是开门见山吧。”
我忍无可忍,第一次觉得婴婪好聒噪,于是厌恶地抬眸瞥了一眼,同时恶狠狠地扔出一句“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