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怎么回事?我听说调查组来了?”贺语嫣急匆匆地推门进来,脸上写满了担忧。她最近一直在帮林风处理教育基金会和反诈基地的事务,听到消息立刻赶了过来。
紧接着,林风也闻讯赶到。听贺大乔面色沉重地讲完前因后果,林风眉头紧锁,眼神锐利起来。
“贺叔,这绝不是意外,是有人在搞鬼。”林风斩钉截铁地说,“从事故报告被蹊跷地‘弄丢’,到家属态度突然强硬要诉讼,环环相扣,目标明确,就是要坐实你瞒报事故、安全管理混乱的罪名。这是典型的落井下石,想利用这次事故把你彻底打垮。”
“会是谁?我贺大乔自问在商场虽然竞争激烈,但也没和谁结下如此深仇大恨啊!”贺大乔揉着发痛的太阳穴,百思不得其解。
“利益。”林风冷静地分析,“挡了别人的财路,或者有人想趁火打劫。对方能影响到安监局的内部记录,还能说动家属翻脸,能量不小,而且对工地的情况很了解。我怀疑,甚至刘师傅出事,都未必完全是意外……”
贺大乔和贺语嫣闻言,都倒吸一口凉气。
林风沉吟片刻,说道:“当务之急,是两件事。第一,找到对方是谁,知己知彼。第二,也是关键,要争取到刘小慧,不能让她被对方当枪使。只要家属不告,对方就少了一个最有力的攻击点。”
“可是,小慧那孩子现在明显是听信了别人的挑唆,怎么争取?”贺大乔苦恼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林风目光深邃,“对方费尽心机,肯定会继续接触、控制刘小慧,确保她按照他们的剧本走。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
他看向贺大乔和贺语嫣,说出自己的计划:“贺叔,你这边对外要保持压力,表现出正在努力与家属沟通但受阻的姿态。嫣嫣,你利用我们的人脉,悄悄打听一下县里,特别是建筑行业里,谁最近和我们,尤其是和贺叔的项目有过节,或者谁最有可能从贺叔倒台中获益。至于我……”
林风顿了顿,眼神闪过一丝决断:“我去医院。对方肯定会再去接触刘小慧,威逼或者利诱。我假扮成护工或者病人家属,就近蹲守,摸清是谁在捣鬼。只要盯紧了,不愁狐狸不露出尾巴。”
计划已定,三人立刻分头行动。
贺大乔强压下心中的焦虑和怒火,一方面应付着调查组的各种问询和要求,提供各种公司资质、安全管理制度、员工培训记录等材料,另一方面,则按照林风的建议,有意无意地向外界流露出对家属突然转变态度感到困惑和无奈的情绪,制造一种他正在积极寻求沟通解决但受阻的假象。
贺语嫣则动用了她和林风近年来积累的人脉网络,特别是通过反诈教育基地与政府各部门建立的联系,以及“东渔村系”企业在县里的影响力,开始从侧面打听消息。她重点关注的,是那些与房地产开发相关的行业,如建材供应商、建筑分包商、竞争对手等。
林风的行动则更为直接和隐蔽。他通过贺大乔的关系,以及东渔村村民在县医院的一些人脉,很快便以“远房表亲前来帮忙”的名义,在医院获得了一个临时护工的身份。当然,他主要负责的是刘福生隔壁一间空病房的日常清洁和整理工作,这给了他充足的理由和机会,在IcU病区附近长时间停留,时刻留意着刘小慧以及任何可疑人员的动向。
医院里的日子枯燥而压抑。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走廊里回荡着脚步声、推车声和偶尔的哭泣声。刘小慧大部分时间都守在IcU病房外,或坐在长椅上发呆,或低声啜泣,面容憔悴,眼神空洞。林风穿着普通的护工服,戴着口罩,拿着拖把或抹布,在不远处默默地观察着。他偶尔会“恰好”经过,递给刘小慧一瓶水,或者一句简单的安慰:“姑娘,别太难过,保重身体。”试图用这种不引人注意的方式,慢慢拉近距离,也为后续可能的接触埋下伏笔。
第一天,风平浪静。除了医生、护士和贺大乔公司派来协助的人,没有陌生面孔接近刘小慧。
第二天,依旧如此。刘小慧的情绪似乎稍微平复了一些,开始主动向医生询问父亲的病情,但得到的依然是那些令人绝望的答复。林风也不着急,他知道,幕后之人既然布了这个局,就绝不会放任刘小慧这个关键棋子脱离掌控,他们一定在等待时机,或者正在策划下一步的行动。
贺语嫣那边的打听也有了初步反馈。县里几家有实力的建筑公司似乎都对此事持观望态度,并未发现有明显异动。而在建材供应商方面,除了之前正常竞标落选的那些,有一家名为“强盛混凝土有限公司”的企业,似乎近期有些活跃,其老板赵强,据说在多个场合表达过对贺大乔“不识抬举”的不满。
“强盛混凝土?”贺大乔听到这个名字时,眉头紧锁,“我想起来了!项目开工前,这个赵强确实来找过我,想承包我们整个‘望海苑’项目的混凝土供应。但他的报价比市场同行高了将近百分之十,而且我私下了解过,他们公司供应的混凝土,曾经在其他工地出过标号不足、离析严重的问题,质量口碑很不好。这种关乎建筑安全命脉的材料,我怎么可能用?当时就婉拒了。难道是他……”
线索似乎指向了这里,但缺乏直接证据。林风让贺语嫣继续深入调查赵强及其公司的背景,特别是他与安监局等部门是否有不寻常的往来。同时,他更加坚定了蹲守医院的决心,他预感,对方快要按捺不住了。
果然,在事故发生后第三天的晚上,医院病房区渐渐安静下来,大部分探视的家属已经离开,只剩下值班护士和少数陪护人员。晚上十点刚过,两个穿着普通夹克、身材中等但眼神透着精明的男人,出现在了IcU病区的走廊。他们看似随意地踱步,目光却精准地锁定了独自坐在长椅上的刘小慧。
林风正在擦拭隔壁病房的窗台,透过玻璃的反光,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幕。他心中一凛,立刻提高了警惕,手中的动作放缓,耳朵捕捉着那边的动静。
只见那两人走到刘小慧面前,低声交谈了几句。刘小慧起初显得有些惊讶和抗拒,摇了摇头。但其中一人又凑近说了些什么,还做了个手势,刘小慧的脸上露出了挣扎和犹豫的神色。最终,她还是站起身,跟着那两人,朝着走廊尽头通往医院天台的楼梯口走去。
机会来了!林风立刻放下手中的抹布,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尾随而上。他不敢跟得太近,利用楼梯转角的阴影和废弃的杂物作为掩护,屏住呼吸,一步步靠近天台入口。
天台之上,夜风比楼下凛冽许多,吹得人衣袂翻飞。月光被流动的薄云遮掩,时明时暗,使得整个天台笼罩在一片朦胧而压抑的氛围中。那两人显然很有经验,没有站在显眼的位置,而是将刘小慧带到了一个靠近水箱的隐蔽角落,这里背对着楼梯口,不易被察觉。
林风小心翼翼地隐藏在楼梯口门后的阴影里,这个位置既能听清对话,又不容易被发现。他调整呼吸,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耳朵上。
只听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响起,语气带着一种假惺惺的关切:“刘小姐,这几天考虑得怎么样了?我们老板非常同情你的遭遇,也觉得贺大乔那种黑心老板,必须受到法律的严惩!”
刘小慧沉默着,没有立刻回应。
另一个声音接口,语调更为直接和富有煽动性:“是啊,小慧妹子。你爹好好一个人,在他工地上弄成这样,他赔点钱就想把事情抹平?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只要你点头,愿意站出来,指证贺大乔隐瞒事故不报、工地安全措施形同虚设,我们老板说了,除了贺大乔该赔你的那份,我们额外再补偿你这个数。”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个“一”字。
“一……十万?”刘小慧下意识地问,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十万?哼,瞧不起谁呢?”那人不屑地嗤笑一声,“一百万!现金支付!足够你在县城买套不错的房子,再找个安稳营生了。”
一百万!这个数字显然狠狠冲击了刘小慧的心理防线。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妹,父亲出事前,她一个月辛苦劳作也不过三四千块钱。一百万,对她而言无疑是天文数字,是可以彻底改变生活轨迹的巨款。她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沙哑嗓音的男人见火候差不多了,又添了一把柴,语气却带上了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刘小姐,说句实在话,你别不爱听。你父亲现在这个样子,躺在那里靠机器维持,跟……跟那个了也没什么区别。他自己受罪,你也跟着受拖累,每天这医药费流水似的,贺大乔能扛多久?还不如……让他早点解脱。”
刘小慧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恐:“你……你们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那个声音充满了诱惑,“如果他因为‘救治不及时’或者‘并发症’……走了,那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贺大乔就不是赔钱那么简单了,那是重大责任事故,是要负刑事责任的!到时候,我们老板可以给你这个数。”他再次伸出手,这次比划了一个“二”字。
“两……两百万?”刘小慧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仿佛眼前不是两个许诺给她巨款的人,而是两个来自地狱的恶魔。
“没错,两百万!现金!”那人的语气斩钉截铁,“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离开这个伤心地,去大城市开始新生活。你父亲也能早日入土为安,不用再受这活罪。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不!不行!绝对不行!”刘小慧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尖声叫了起来,情绪激动,“那是我爸!是我亲爸!我怎么能……怎么能做这种事?!你们走!你们快走!”她一边说,一边慌乱地挥手,眼泪夺眶而出。
躲在暗处的林风,听到这番毫无人性、教唆他人放弃治疗甚至暗示更可怕行径的言论,胸中怒火翻腾,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将那两人拿下。但他强行克制住了冲动。此刻冲出去,只会打草惊蛇,无法揪出幕后主使。同时,刘小慧在最关键的时刻,出于女儿的本能和良知,一口回绝了对方灭绝人性的提议,这让他心中稍安,也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这个女孩,本质是善良的,尚未被金钱完全腐蚀,这就还有争取的可能。
那两人见刘小慧反应如此激烈,知道操之过急,碰触到了她的底线。沙哑嗓音的人立刻换上一副安抚的口吻:“刘小姐,你别激动,别激动!我们也是为你好,给你多一个选择嘛。你不愿意,我们绝不勉强。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我们第一个方案,指证贺大乔瞒报事故、安全失职,这一百万还是你的。想通了,随时打这个电话。”他塞给刘小慧一张纸条。
另一人也语气缓和下来:“是啊,小慧妹子,回去好好想想。是拿着一点赔偿,看着你爹受罪,最后可能人财两空;还是拿到巨款,让你爹走得‘痛快’,自己也有个好前程?孰轻孰重,你是个聪明人,自己掂量。”
说完,两人不再停留,迅速转身离开了天台,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刘小慧独自站在天台上,夜风吹拂着她凌乱的头发,她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纸条,身体因为恐惧、愤怒和巨大的诱惑而不停地颤抖。她蹲下身,把头埋在膝盖里,压抑地痛哭起来。一边是植物人父亲渺茫的生机和沉重的负担,一边是足以改变命运的巨款和魔鬼的诱惑,这种抉择,对她这个年轻的女孩来说,太过残酷。
林风没有立刻现身,他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刘小慧的哭声渐渐平息,变成无助的抽泣,她才缓缓站起身,失魂落魄地朝着楼梯口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