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靖又喜又怒的样子,李二陛下忍不住笑出了声,十数天了,还是头一次见李靖露出笑意。
宽慰道:“药师兄,你也别太生气。
这两个小子虽然胡闹,但总归还是为了朝廷,为了大唐。
再说,他们能在如此凶险的处境下想出这样的计策,也算是难得人才,急中生智。”
房玄龄也松了口气。
虽然心中仍有些纠结,自己被俩毛头小子所‘糊弄’一事,但也因此确定李斯文平安无事。
说实话,心里还是相当欣慰的。
“陛下说得对,只要彪子和定方没事,其他的都不重要。”
房玄龄沉吟片刻,沉声道:“不过,以臣之见,这事先不要声张。
若是让江南世家知道了彪子的算计,恐怕会恼羞成怒,反倒是对局势不利。”
李二陛下点了点头:“玄龄说得有理。
这两封绝笔信,暂时先存放在朕这里。
对外依旧要表现出对彪子和定方的担忧,让江南世家以为咱们还被蒙在鼓里。
至于援军,依旧要按照原计划派遣,而且要加快速度。
一方面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
另一方面也是配合李斯文,给江南世家施加足够的压力,好让他们露出马脚。”
李二陛下走到案几前,拿起那两封绝笔信,仔细看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朕突然觉得,咱们还可以顺水推舟,助彪子一把。”
李二陛下嘴角微微上扬:
“朕打算再下一道圣旨,严厉斥责江南各州的刺史,指责他们见死不救,纵容僚人作乱。
同时,命席君买、高侃加快调查进度,务必在援军抵达巴州前,查明江南世家勾结僚人的罪证。”
说着,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等彪子和定方平安脱险,朕就以江南世家勾结僚人、谋害勋公为由,下令彻查江南世家。
到时候,有百姓支持,有官员附和,还有确凿证据,就算江南世家势力再大,也插翅难飞!”
房玄龄和李靖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快意。
这个打算,既考虑到了眼前的救援行动,又为日后清算江南世家做好了铺垫,可谓是深谋远虑。
“陛下,那关于房相前往利州的事...”
李靖想起了之前房玄龄的请求,开口问道。
李二陛下看向房玄龄,笑着说道:
“玄龄,你就安心留在长安,主持朝政事务,协调粮草调度。
利州那边,朕会另外派人前往协助尉迟恭。
你放心,朕已经命人快马加鞭前往邓州,通知刺史李凤即刻起兵。
此人是朕的兄弟,做事沉稳,身手矫健,又是一副仁义心肠。
听闻巴州一事,定会全力以赴,确保彪子和定方的安全。”
房玄龄点了点头:“陛下放心,臣定会守好长安,为援军做好后勤保障。”
...
长安事宜的进展,正如李斯文所预料的那样。
皇帝与房玄龄、李靖虽然忧侄心切。
但有了两封绝笔上,几乎是明示的线索,心中焦虑得到缓解,半月未开的胃口也渐渐恢复。
至于被三人牵肠挂肚的贤婿、爱徒,已经借着绝笔引发的动荡,悄然潜入了嶲州边界。
虽说嶲州是隶属剑南道的记册州府。
但自秦统一后,划分地域设立越嶲郡,此地便成了一众权贵刑犯的流放之地。
唐时最出名的两例。
其一是当年尚为隐太子心腹的王珪,因杨文干一事流放嶲州,直到观年间征召回朝。
其二便要等到历史上李治登基之时。
那时长孙无忌独揽大权,又以追究余党之名,将执失思力与其妻九江公主流放嶲州。
可以说,自古以来,嶲州地域便有吐蕃人、僚人异族,汉人流犯杂居混居,朝廷又鞭长莫及。
可谓是天然的三不管地带,谋逆兴起之地。
紧挨大渡水的一处山林间,秋风卷着枯叶簌簌而落。
呼吸间,空气便会裹挟潮湿的泥土气息而来,还夹带着几缕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李斯文身着戎装,伸手裹了裹肩披的那件深色大氅,双手揣在袖口里,目光慵懒的扫视着周遭环境。
没办法,土生土长的两世中原人,他实在是受不了这股阴湿气候。
寒气直往骨子里钻,实打实的魔法伤害。
时不时停下脚步,吩咐招降的僚人导游,去确定地面上的踪迹——
脚印呈船型,中间宽前后窄,是吐蕃人传统藏靴的独特印记。
“回公爷,没错了,这脚印必然是吐蕃人留下的。
应该是他们常穿的一种名为牛鼻子靴的足具,才能留下的独有印记!”
李斯文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示意兵卒继续开路,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巴州被埋伏的遭遇有一回便够了。
苏定方大步跟着李斯文身后,脸色阴晴不定,唯一能确定的便是那份凝重。
时不时抬手拉扯衣领,大喘气一声,仿佛这样才能缓解心中焦虑。
自打被李斯文的花言巧语所蒙骗,挥毫留下那封绝笔,又与侯杰、秦怀道分头行动,跟着李斯文跑到这嶲州地界...
半月以来,他这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当时昏了头,竟然会同意如此冒险行事!
“小公爷,咱们这么做真的没问题么?”
苏定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很低,眼神四处瞟去,生怕被山林中的隔墙之耳听了去。
“那两封绝笔...要是被陛下识破,咱俩将来可就麻烦了。
且不说陛下那边会如何降罪。
光是卫公那边,若让他知道某没劝阻你的胡闹,还跟着你起...等返京怕是要打某打得军棍折断!”
闻言,李斯文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竖起三根手指,脸上笑意中带着一抹古怪。
抬手拍了拍苏定方肩膀,语气揶揄:
“苏将军,第三次了,自打送出那份绝笔,你已经问过某三次了,有关这个问题。”
苏定方英武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干笑道:
“某这不是防患于未然么,万一将来陛下真的降罪,好歹还能往大义上扯,怎么说也能罚得轻点。”
如此谨慎行事,虽说稳妥挑不出差错,但却少了那份‘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决断。
李斯文摇头轻叹一声,看来卫公腿疾难愈,不得已而出将为相的这些时日,这位苏将军已经被雪藏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