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拖拉机上除了坐了柳芸他们以外还另外坐了三家人，都是去摆摊的。
他们还是马队长叫住了才上的拖拉机，晓得马队长是在这里特地等着送摆摊的人上城里去之后还都挺感激的。
不过清水村一共就这四户人家去摆摊，名额一共是八个，另外四户要么是不知道卖啥，要么是怕卖不出去白跑一趟，又恰好有知道这名额在清水村的人特地来村里回收名额，所以都一块五一个卖出去了。
一块五算不上小钱了，够买两斤猪肉，还能买四斤面粉。
另外三家也动过想卖了的念头，可咬咬牙，还是想来试试水。
一个和柳芸年纪差不多的姑娘笑着说：“我把我家的面粉都做成红糖馒头摆出来了，要是卖不出去， 我奶奶非得宰了我不可！”
她叫刘胜男，柳芸记得这个姑娘，平日里打扮得像个假小子似的，柳芸还见过刘胜男好几次也跟着上山去打猎，秋收的时候为了多挣几个工分干得也都是最重的活儿。
据她自己所说便是，她爹娘走得早，家里只剩下爷爷奶奶，她得把自己当孙子使才能给养大她的爷奶养老送终。
柳芸尝过刘胜男奶奶做的红糖馒头，是刘胜男那次带了炸鸡回去，第二天她奶奶让她带过来的。
馒头皮很宣软，红糖也不腻，细细尝去好像还有一股子花香，只是柳芸这样和餐饮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的人也没有尝出来是什么花的香味。
就连不爱吃甜食的她都一口气吃了两个，可见这馒头的滋味多好。
柳芸也很识趣的没去问过究竟是什么，这年头， 高考才刚刚开放，在缺少文化人的年代，手艺便是一家人的立足之本。
李燕也吃过红糖馒头，本来是没她的份儿的，她求了大丫给了她一半。
想起这滋味，她又嘴馋了，眼巴巴地看着刘胜男抱的紧紧的用小棉被和汤婆子包着保暖的红糖馒头，小声说：“你这馒头怎么卖呀？要不先卖给我一只呗。”
这第一笔生意来得这么快，刘胜男也很是意外，可这李燕和柳芸怎么说也是亲戚，前段日子沈家修房子，她家只去了她一个人帮忙，林彩霞婶子却老在她要走的时候给她另外塞两份饭让她带回去给爷奶吃。
她咬咬牙大方道：“我给你一只就是你的，就不要你的钱了。”
柳芸刚要替李燕拒绝，李燕这回却很懂事的自己开口了：“那可不行，都是去做生意的哪能白要你的？你打算卖多少就照价卖给我就成了，我有钱，我能给你！”
林彩凤还是疼李燕的，一早就想到了李燕是个嘴馋的，又怕李燕和马队长在一起自己手里没钱就想着花人家的钱，所以李燕出门前她给李燕塞了三毛钱。
不然成什么样子？要传出去也不好听。
柳芸心想李燕这回算是懂事了，她这还是头一遭听见李燕拒绝别人给她东西吃。
实则也是这么个理儿，刘胜男那个篮子瞧着没有多大，她买过鸡蛋糕，所以能估摸出里面大概也就三十来只。
这拖拉机上算上马队长可是坐了十几个人的，给了李燕万一别人又要怎么办？开了个坏头便不好收场了。
李燕用两毛钱买了一只热乎乎的馒头，这馒头很实在，一个的大小有李燕一张脸那么大了，圆圆滚滚的，白乎乎的皮上面有一点杂质都没有，雪花似的，闻着便是那喷香的蒸面味儿，诱人得很。
她高高兴兴地咬了一口，里面滚烫的红糖花蜜馅烫得她舌头都疼了，她一边呼气一边嚷着好吃，然后又把手里的馒头递给了张婷女：
“呼，大表嫂你先吃，呼呼呼，你吃完再给柳芸吃，别吃完了啊！”
其实李燕哪儿想得到柳芸想的那么多？她只是觉得要是她白拿了刘胜男的红糖馒头，那一会儿柳芸把锅灶支棱起来炸鸡一扔进油锅，那刘胜男万一闻到香味也想吃怎么办？
柳芸的炸鸡可是打算卖一块二毛钱一斤，四毛钱一个腿儿的，要是那刘胜男想吃那免不了就要给她一个腿儿走，那岂不是还要亏二毛钱？
李燕俨然已经把沈家人和李家人放到一块儿去了，有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觉悟。
前面的马队长一直注意这这后面的，看见李燕这样乖巧懂事的样子，心里更是觉得她可爱了。
他兜里也揣了票子呢，就等着这最后一个集带着李燕去吃好喝好买好！
张婷女咬了一口之后眼睛也亮了，又递给柳芸，柳芸小小的撕下来一块，自己咬了一口，另外的吹了几口之后塞到了沈玖的嘴里。
沈玖旁边就是沈俩，沈俩很后悔坐到这两口子边上，可又挤的根本就挪不动，他只得把脸偏向一边。
哎，我的春梅啊！
但是比他更惨的是他那边的李正，李正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李燕把馒头传出去给大家尝了一圈又回来都没有要给他尝上一口的意思急坏了，可人多，他又不敢直接说，跟个哑巴似的一直打着手势，李燕却记得刚才李正那眼神，干脆闭上眼睛当看不见。
沈玖尝到味道之后毫不犹豫地夸赞：“好吃！”
刘胜男这还是第一回看见沈玖这样外向的样子，她惊讶道：“阿玖，你变了好多。”
之前她很少在村里见到沈玖，沈玖自己晓得自己有些毛病，和平常人不一样。所以除了平时上工以外，刘胜男从来都见不到沈玖。
后来见到的次数多了，但也没有搭上过话，两人的年纪相仿，小时候也曾是玩伴，沈玖出了那样的事情，她家自己的变故也很大，沈家那时是村里避而远之的对象，所以刘胜男也被勒令不准和沈玖玩在一起。
长大之后她有几次有心想要尾随沈玖说几句话，沈玖却很快就发现然后跑了，她追都追不上。
柳芸知道刘胜男指的是什么，那些她听说过的沈玖的成长期并不是很美好，仅仅只是听到她便觉得心疼和难过。
记忆牵扯到那些，她和沈玖十指相扣的手紧了紧，然后笑着说：“是变了，阿玖越来越好了。”
刘胜男也很是赞同，本还想说些什么，柳芸却不再想让这些不好的往事被重新提起，于是伸出大拇指夸赞道：“胜男，你奶奶的手艺是真好，你放心，肯定能全部卖出去的！”
刘胜男的脸上露出了得到认可后的腼腆和得意：“你是大厨，你说什么我都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