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的摘星殿，近些时日甚是冷清。”
中年男子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刻笑得一脸谄媚，“殿下放心，下官必定会安排好的。”
他颇有些猥琐的笑了两声，觑了眼萧颜汐的脸色，一张原本还算平凡憨厚的糙脸彻底变成了一朵开的灿烂的黄色菊花。
“嘿嘿，殿下，下官那里正好有刚刚投宿的一群青年学子，个个都相貌清俊、颇有风骨，等下官回去就差人给殿下送去。”
萧颜汐斜睨了他一眼，“如此，便有劳秦大人了。”
“嘿嘿，不麻烦、不麻烦。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中年男子连连摆手推辞，见萧颜汐向身后的焦冉递眼色，明显是要送客了，急忙开口追问：
“方才多谢殿下赠药——只是不知道这样好的‘仙药’，国师大人那里还有多少？”
“下官那些同僚也都心急如焚，正苦苦的等着呢。殿下若是方便的话，可否为下官引荐一二？”
萧颜汐曼声回复，语气轻柔，目光里却全是似笑非笑的审视，“秦大人客气了。以秦大人与国师的交情，哪里还用得着本宫从中牵线？”
“殿下才是过于谦虚”，中年男子并不好糊弄，忙连声恭维道：
“下官们能有今日，能有这样的机会得以享用‘仙药’这样的好东西，全凭殿下引荐。若没有殿下，哪有我们的今日？就连国师大人这条线，也是因为殿下慷慨，所以才能大方地允许下官参与其中——否则，以下官这样的卑贱之躯，哪里能联系上国师这样神鬼莫测的人物？”
“没有殿下的提携，就没有下官的今日。殿下这番话，属实是折煞下官了。”
“秦大人这张嘴，当真是巧舌如簧”，萧颜汐眯眼笑了。
不得不说，谁都爱听好听话，萧颜汐被哄得很开心。
“既然秦大人也觉得这次的‘仙药’品质相当不错，不如回去和诸位同僚商量一下，联名写一封求药信，到时寄给国师那边，也能显出你们的诚意。”
“殿下说的是，下官回去就着手做。”
“至于‘仙药’一事，本宫这边也会替你们多向国师大人美言几句的。毕竟，本宫这里也要用。想必国师大人不会驳斥本宫的好意，还能给本宫几分薄面。”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秦大人几乎喜极而跪，躬身向萧颜汐行了一个大礼。
“殿下的大恩大德，下官永生难忘！”
送走秦太守，萧颜汐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瓷瓶里的药丸还有么？”
焦冉抬起的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放下，面色如常地低头回道：
“回主子，没有了。刚刚给秦大人那颗是最后一个。”
“你会不会怪本宫，没有把最后一颗留给你？”
“奴婢不敢！”焦冉慌张地跪下，脸俯于地，恭敬地向萧颜汐表忠心：
“殿下这样做必有自己的用意。奴婢只管听从您的吩咐便是。况且，奴婢知道，殿下不会弃奴婢于不顾。”
“嘴倒是挺甜”，萧颜汐捂唇轻笑，“好了，快起来吧。”
她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扔给焦冉，“拿去，后几个月的。”
焦冉伸手接住，“多谢殿下！”
她正要塞进衣袖里收起来，却突然听到萧颜汐的命令，“等等，现在就吃一颗。”
焦冉不解的抬头，“殿下？现在还并未到奴婢需要服用的时间。”
“本宫知道”，萧颜汐笑得一脸清纯可人，“但是这样好的东西，为何要等到不得不服用时才吃？本宫现在给你一个赏赐，不必等到最后期限，现在就吃下去。”
她看着焦冉的眼神是温和的、柔软的，焦冉却觉得她的眼神像是一头饿狼，锁定了身为猎物的自己，泛着莹绿色的野心和想要撕掠鲸吞一切的欲*火。
焦冉没有丝毫犹豫，先是低头谢恩：“奴婢多谢主子赏赐。”随即打开瓶塞，倒出一粒散发着异香的血红色药丸，直接扔进嘴里。
萧颜汐满意地颔首，“你今天做得很好，应对出色、进退得体，这是本宫对你的嘉奖。”
“谢主子赏赐。”
焦冉磕了个头，随即小心地收起瓷瓶，走到萧颜汐身后站着，等候她的差遣，一如往常。
*
揽渊阁，地下暗室。
一颗又一颗夜明珠将黑暗的地下映照得亮如白昼，即使已经从这条路经过过无数次，但卢康年还是忍不住暗自咂舌。
太豪奢了，真是太豪奢了！
若他是国师，他一定昼夜守着这些珍宝，把这些东西全摆在自己的寝宫，每日拿出来看一看、摸一摸，享受一番。
即使不能显露于人前，他也会想办法运出去，换成银子也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巨额财富！
总之，无论如何，都不会像现在的国师一样，是个蠢货。
明明财物众多——不算君上赏赐的，只看公主殿下赏赐的，都已经摆满了整个大殿，没地方放了。但这个老家伙一天天地却丝毫不懂得享受，竟然把这些金光灿灿的宝贝全都随意地散落在各个角落，自己则不分日夜地躲在地下暗室里，像一只老鼠一般。
嘴上说的好听，什么“潜心修炼”“闭关炼丹”，但在他卢康年看来，那全都是借口。
阳光下难道不能修炼吗？房间里难道不能炼丹吗——裘立他甚至还有专门的炼丹房，但他偏不，非要躲藏到这不见天日的漆黑地下，与散发着腐朽阴暗气息的蛇虫鼠蚁共处一室，不是歪门邪道是什么？
“真是个傻子、蠢蛋！”卢康年一边走一边暗自嘟囔，“白瞎了这些好东西，全给你这个老家伙陪葬了！”
他一边愤愤不平地想着，一边时不时啐两句。在跨过一道阴暗狭窄的小路之后，他终于闭上了嘴，脸上不忿的表情也变得平和温顺，活像换了个人一样。
在一道画满神秘图案的石门前，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恭敬地唤道：
“主人，东西放到门外了。”
石头门那侧并没有传出声音，卢康年却突然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一般：他僵硬地站直身体，转身，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地走了回去。
他的关节像是不会打弯了一样，走起路来一顿一顿的，不像是活人，倒像是坟墓里躺了几千年之后骤然起来行走的僵尸。
石头门后，一具白骨一样的“人”咳出一口乌黑的鲜血，染红了他身下复杂的阵法图案。
这具“骷髅”浑身上下只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皮肤，看起来像是一只已经死了上千年的干尸。
乱蓬蓬的头发杂草一样覆盖着“它”原本光洁的头盖骨，大的吓人的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看自己只剩骨头的右手上的血迹，又承受不住地咳了一声，瞬间，溢出的血液更多了。
滴滴答答的暗红色血液并不是像常人那样的正常的颜色，而是暗沉地几乎是墨一样的黑色。从他的没有嘴唇的嘴中溢出来，染黑了他原本森白的牙齿和裹着一层单薄衣服的胸前，染黑了全身。
几乎已经不能被称作人的裘立缓缓收回指尖黑色的傀儡丝线，苍老的声音伴随着骨骼“咔咔”作响的声音，听起来如同地狱里索魂的幽灵鬼魅。
“又断了，我竟已经虚弱到这种地步。不行，必须再吸收几个孩童。”
若不是因为他这段时间太过虚弱，也不会在杜衡带来的那几人要求见他时不能出现，只能用一具傀儡糊弄。
先前他派出去杀害秋露凝的那些蛊虫，不知因何缘故，竟然全都死了。这导致与那些虫子生命力相连的他也大受损伤，几乎伤到了根本。
若不是想将那群人全部杀死在酆阳城这个最好的“祭台”处，以化作整个大阵的养料，他也不必耗费这样大的心力、派出自己最好、最精锐的那批蛊虫。
没想到，秋露凝身边竟有这样厉害的蛊师，能够解决他派出去的所有蛊虫。
一步错、步步错。他现在已落得如此下场，若是不抓紧时间进补，将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