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您好，我们是从挺远的地方赶路过来的，您知道星汇城怎么走吗？”
云浅浅听了季梧的话，下意识诧异地看了下季梧，觉得他会搭话，又觉得他这样对一个老人，似乎有几分的不好。
季梧和云浅浅穿着一身黄褐色麻布衣。
云浅浅脸上还了挺多灰，看上去脏兮兮的，头发也被她自己弄乱了，云浅浅并不在意，甚至相当满意自己的造型，而季梧觉得有趣。
而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女性，正担着两个木桶，木桶里散发着难闻的臭味，季梧一闻就认定了，那是粪水。
无他，小时候爷爷奶奶干农活，担的粪水就是那味道。季梧曾经想过，就算是惹达官贵人，也不能惹正在挑粪水的人。一桶子粪水泼身上，那真是让头皮发麻。
眼前的阿婆放下手中的粪桶，朝他们和蔼地笑。
“我没有出过远门，不知道你们说的地方在哪里。”
“那阿婆，您认识可能知道方向的人吗？”
“村里的大伙都没出去过。不过沿着这一条路，往这后边一直走，可以走到枫林镇。你们啊，在那里说不定可以问到。”
阿婆一笑，黄褐色脸上的皱纹就更明显了。云浅浅看到她嘴里白色却没剩几颗的牙，看到她佝偻成七十五度的背，又低头看向两担快满的粪水，觉得沉重，觉得压抑。
“阿婆，需要我帮你担这个吗？”
“谢谢你啊小姑娘，不劳烦你了，我担这个也不累。”老人家乐呵呵地说。
“啊……不，不客气……”云浅浅抱着书，露出尴尬而不好意思的神情，像是享受了赞誉，又没做什么实事。
季梧听了云浅浅的话，居然忘了该怎么和眼前这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人家对话。
所以他也该问一句吗？那多少太过矫情了……如果问了，万一老人家见他是男的，不拒绝怎么办？他多少还是会有抵触的，毕竟虽然小时候生活在农村，可爷爷奶奶也不怎么让他干这些农活，特别是挑这些很脏的东西。就算他重生前的那两个月，回到老家，也只是无所事事，到处闲逛而已，他不缺钱，又何必干那些脏活累活呢？那不是自讨苦吃吗？那不是有病吗？
哦，他本来就有病，那没事了，可他的心……应该算不上有病吧？季梧觉得云浅浅有时候很过分，时常不经意地撕开他某些虚伪的面具，时常将他的自以为是和得意洋洋打落到尘埃里面。
如果她是故意这样做的就好了，他说不定可以揍她。不论男女，只要有人敢惹他，他就敢揍回去，不管结果怎么样，先揍回去再说。可她又偏偏不是故意的，可偏偏那无心的嘲讽最让他剔骨疼痛。
季梧想，所有人都是可以不喜欢粪水的吧，有谁会喜欢粪水呢？除了那些超级变态。所以他不想靠近它也是有道理的吧？明明在老家上厕所的时候，每次都忍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才去敢去那满是粪便的厕所里的，每次都由衷地感到想要逃离。就逃离那小小的一片区域就好了。其他地方，还是故乡，还是悠闲烂漫的时光，还是风和蓝天，是树在飘摇着叶子，花在吐露着幽香，是定云止水，鸢飞鱼跃。
是爱情的痛苦、甜蜜和缠绵。
季梧打了个寒颤，向阿婆道谢，匆匆往路的那方走去。云浅浅见季梧走得匆忙，连忙和阿婆道别，抱着书追赶上季梧。
“季梧？你怎么了？”
季梧不说话，坐在离路不远的田垄上，看着庄稼。
“季梧？”
云浅浅坐在季梧的身边，和季梧一样看田间地头，就是水稻，没什么新奇的，不过多了自由，没有人监视，也没有人逼迫她选择她不想要的。
“我在。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难过的事情，需要独自一个人缓缓。”
“叮。收集到情绪——迷茫。魅力+1。”
云浅浅听季梧这么说，没有打扰他，只是打开了手中的书。
“季梧，你有蓝笔吗？”
季梧将蓝笔递给云浅浅。
季梧在想这些问题的时候，云浅浅就在他身边看书，边看书边做笔记。阳光也不热烈，还有微风吹过。田间地头的风景，美得像画。
如果能不想那些问题就好了，他一条咸鱼，有什么好想的呢？人家道德高尚，又关他什么事情？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好了，去他妈的悲哀，世界上悲哀的人多了去了 ，他连寿命都只剩两年了，也没看见谁为他悲哀一下啊……
农村里的人，谁不用挑粪水的？他们的苦难，关他什么事？世界上每天都要死那么多人，他怎么可能心疼得过来？所以心疼那些和他相关的人就顶天了好吧，他妈傻子才想着天天心疼那些事不关己的人，傻子才想着免费帮别人解决难题。
君子高堂坐，莫使染尘埃。偶尔对别人的苦难表达一下同情，对那些痛苦抱以理解，就已经超越很多人很多了不是吗？何必要因为一句话而这么痛苦呢？她有她灿烂的理想，他有热烈的爱情，有辽阔的大海，有日月和星辰。
妈的，他的生命本来就有限了，连陪许卿梦和苏灵的时间都还不够，想那些高远的、脱离自身的东西，何必呢？它们又不能满足身体的需求与渴望，不能娱乐他的灵魂，使他开怀大笑，也不能实现他大放光芒的欲望。
只是徒增痛苦。
而他不需要那些痛苦。
可事实就摆在那里，他就那么看到了。看不到就不会痛苦，看到了才痛苦。
“云浅浅……”
“嗯？”云浅浅画横线的笔一顿，扭过头来看他。
“那两桶粪水，你不觉得很脏很臭很恶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