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采站在廊下，出神望着那一丛兰花。
那丛春兰已经死去了大半，姜采想尽办法，也没能让它们活下来。
回过神时，姜采才发现，院子外站着两个人。
“皎若江沂！”姜采喜出望外地喊道。
皎若刚到这里就看见了姜采站在廊下，正犹豫间，姜采就发现她了，皎若不得不面对。
皎若缓缓走上前，迎上向她奔来的姜采。
“江沂果然没骗我，他说过下次出现会带你一起来的。”姜采激动地拉起皎若的手说着。
皎若看了看江沂，也笑着回应姜采，“是啊，我的事都办完了。”
“嗯！你的师父和星玄没来吗？难道他们又去玩了？”姜采好奇地望向皎若身后。
皎若和江沂神色皆是一顿，皎若又笑说：“是啊，他们贪玩，没有和我们一起回来。”
“这样啊，我都好久没见到小星玄了。”姜采说道，“哦，对了，光顾着和你说话了，你一定想奶奶了吧，都这么久没回来了，奶奶一直记挂着你呢。”
说着，姜采便牵着皎若朝里走。
皎若讷讷地由姜采牵着走，心里乱糟糟的。
这么久没回来了，皎若的确是想念的，可是……她该面对的是奶奶，还是母亲唐枳？
一进屋里，皎若对生命的感知力瞬间发挥作用，皎若心头猛地一紧，暗自念道：“怎么回事……”
“皎若你也真是的，一下去了这么久，也没个消息，要不是江沂和你师父时常来看奶奶，我都要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姜采说道。
“抱歉，拜托你照顾奶……没想到一去就是这么久。”皎若歉疚道。
姜采在卧室门前站定，“这有什么的，你奶奶就是我奶奶啊，只是奶奶最近的状况不太好，你要做好准备。”
皎若点点头，姜采不知道，其实皎若进入屋内后，便大体知道唐枳的状况了。
姜采缓缓推开门，一股更加浓重的生命腐朽之气传进皎若鼻腔。
姜采站在一旁，为皎若让开了路。
皎若一看望去，只能看到唐枳的侧影，她躺在床上，看皮肤状态似乎又苍老了许多，若不是压制诅咒阵法的反噬，唐枳也不过四十有余，绝不会到如此模样。
皎若一颗心快速跳动着，她靠近唐枳的脚步甚至有些虚浮。
“姜采，我们去准备一些吃食吧。”江沂忽然说道。
姜采朝屋里的皎若瞧了眼，点点头，是该给她们留些说话的空间。
躺在床上的唐枳似乎感受到了有人靠近，但是她没有睁开眼睛，而是询问道：“姜采？”
见没有人回应，唐枳突然猜到了什么，又说道：“皎若，是你吗？”
唐枳的声音同样有些许颤抖，或许是她知道，现在的回来的皎若一定已经知道了什么。
“是我。”皎若坐到床畔，拉住了唐枳苍老的手，她的手是不出意外的冰冷，并且带着颤抖。
两人半晌没说话，直到唐枳猛然咳嗽两声，拉着皎若的手下意识用力。
这阵咳嗽过去，唐枳才说道：“你长大了很多，可惜我已经看不见了……”
皎若愣了愣，拉着唐枳的手抚上自己的脸，唐枳也顺势摸了摸皎若的脸。
“瘦了。”唐枳说道。
“最近奔波了许多，我……现在已经是新一代木神了……那些鲛人族，我也已经消灭了。”皎若说道。
“好……”唐枳爬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欣慰，“这样很好……”
“奶奶。”皎若喊道，“您为何要让我喊你奶奶？”
闻言，唐枳许久没有回应，可手指一直在轻轻摩挲皎若的脸。
“我都是这样一个老太太了，除了喊我奶奶，其他的也不合适……”唐枳的声音愈发嘶哑了。
“可是我并不在乎这些。”皎若轻声反驳，“从小我就很羡慕别的朋友，他们都有父亲母亲，我也多么想像他们一样，可每当想到我还有奶奶，我才觉得我的生活也没有那么糟糕，您为何不愿意早点告诉我呢，明明也知道我早晚会晓得……”
“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老妇人，我……我如果是你母亲，只会拖累你……”唐枳缓缓说道。
“我从不觉得您是拖累，您是我的家人，是我的家，您就不愿意以母亲的名义带大我吗？”皎若说着，声音愈发颤抖，她多么想把所有疑问都问出来，可她又不愿意逼问病倒在床榻的病人。
“不是这样的……我是怕你不肯原谅我……”唐枳语气竟渐渐像一个小孩一样，焦急又害怕不被原谅。
“外公一人带大您，您可曾怨恨过他？……母亲。”皎若仍是没有办法怨恨唐枳。
唐枳的情绪逐渐平息了，她似乎也想到了过去的一切。
“我知道，我只是一颗鲛明珠的化身，即使您不愿意当我的母亲也没关系……”皎若变得失落起来。
“不……是我不好，我一直都把你当作我和木青袅的孩子……我只是不知道，你有我这样的母亲，究竟会不会幸福……”唐枳念道。
“我从前将您当作我的奶奶，一直都是我唯一的家人，我们互相陪伴，我一直都很幸福，虽然有所缺失……您何需惧怕这些呢？天界来的人都能看穿您的年龄，您却唯独要瞒着我，您一手带大我，却如此不信任我吗？”
皎若失落地望着同样不好受的唐枳，心如刀剜。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爹，女儿不孝，不能为您守孝……青鸟，你怎么还没醒来……木青袅，你不要走……”
听到唐枳口中不停变换的话题，皎若心中又升起不好预感，赶紧施法察看唐枳的情况。
“皎若，青鸟也已经离开了吗？”唐枳意识突然回笼，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是的。”皎若回道。
唐枳的神情缓缓松懈下来，“都走了……我也不该苟活……”
“……别这样说，母亲。”皎若说着，已经准备施法延长唐枳生命。
闻言，唐枳轻轻笑了，“好孩子，我知道你可以让我活下来，可是……这都没有意义了，我早就是赖以木青袅留下的阵法苟活，木青袅走了，青鸟也走了，我这个因为青鸟才有的生命，早就该结束了，你不必为了我承担更多因果……”
皎若没想到，唐枳居然知道这么多。
唐枳曾拥有鲛明珠，能感受到故人一一离去，她的记忆愈发紊乱了。
“我走了，你今后就可以毫无顾忌的生活了，你不必为我难过，我本就是偷来的生命……”唐枳的声音愈来愈弱。
皎若心里明白，唐枳早已是油尽灯枯，即使延长了她的生命，她也只能躺在床上，见不了阳光与星空。
“母亲，您一直教我要学会成长，学会放手，前不久我学会了……”
唐枳笑的安详，拉着皎若的手逐渐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