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得书房窗柩框框作响。
沈筝和许云砚离开两刻钟后,刘俞旻才发现自己太过急于求成,筹码交得太快,故一不小心着了沈筝的道。
他们知道他还有筹码了。
所以这个最后的筹码,他是拿出来呢,拿出来呢,还是......拿出来呢。
桌上盆栽小叶被风抚得轻轻摇曳,刘俞旻正愣神,房外传来了脚步声。
“刘佥事。”沈筝带着许云砚走了回来,笑着坐下,开口便是诈他底牌:“本官方才与许大人又商量了一番,认为让季公子参加复试,风险太大,对府中学子不太公......”
“沈大人!”刘俞旻眼睁睁看着面前出现了个套,但又不得不往里钻:“下官方才太紧张,忘了还有一件事没说.....”
“还有一件事?”沈筝故作惊讶:“不知是何事?”
刘俞旻挤出一抹笑:“辛大人说,想通过此次复试,在周边几个州府推行‘学子答卷查验权’,下官险些将此事给忘了......”
“学子答卷查验权?”沈筝面露犹豫,心中却乐开了花。
“学子答卷查验”,是近年按察司提出的新制——发放落榜考生试卷,并批注落榜理由,再组织考官集中答疑,让学子知道自己“差在哪里”,以便学子改进。
前几年,这制度刚一提出,便遭到了不少文人的反对。
沈筝想,这些文人反对的理由也很简单——他们淋过雨,自是要撕烂后面学子的伞。
不仅如此,各地府学政也对这一制度持反对态度,反对的理由更是五花八门,什么“府学人手不够、经费不足”,什么“担心学子理解偏差,对朝廷心生不满”,等等理由层出不穷。
但沈筝却觉得这一制度太好了。
虽说如今的科举试卷不似她从前高考那般,有标准答案,但俗话说得好——人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大多学子都是被家人托举着,才得以能参加科举,若让他们不明白不白地落榜,无法接受的人不仅是他们,更是他们的家人。
思及此处,沈筝故意对刘俞旻展露出一丝纠结之色,“刘佥事稍坐,容本官再考虑考虑......”
刘俞旻闻言眼睛都瞪直了。
还要再考虑考虑?
见沈筝双手撑桌又想起身,他忍不住先沈筝一步起身道:“沈大人,辛大人就交代了这么多,至于其他的......真的没了。”
“真的没了?”沈筝压下眼底笑意,迟疑道:“刘佥事要不......再想想?”
刘俞旻在官场见过不少“小偷”,却还是第一次见沈筝这种“强盗”。
无奈之下,他干脆打开了天窗说亮话:“真的没了。沈大人,若您还有何要求,便直接告诉下官吧,若在下官权责之内,下官尽量答应您。若下官也无权应允,下官立刻传信辛大人,请他定夺......”
刘俞旻站起来比窗户还高,沈筝只觉眼前光线一暗,忙道:“刘佥事言重了,快坐下说。”
刘俞旻缓缓坐下,却始终不敢坐实。
沈筝给他添了盏茶,笑道:“本官的确还有个想法。”
刘俞旻口干舌燥,却碰都不敢碰眼前的茶一下。
喝人嘴短,特别是喝沈大人这种人的茶。
他只道:“沈大人但说无妨。”
沈筝抿了口茶,笑道:“本官听闻,临江、建昌二府的府学正,曾在翰林院任职,学识渊博、见地不凡;袁州鹿鸣书院的山长,更是年年押中府试试题,教学造诣极深。若这些名师能来我柳阳府学、县学讲学,府中学子定能拓宽眼界、博采众长、精进学业。”
“......”刘俞旻沉默。
这一要求不轻不重,刚好卡在“有点困难但不是不行”的界限上。
沉默许久后,他艰难点头:“下官和辛大人......会尽力替柳阳府邀请这些名师前来讲学。”
“那便如此说好了。”沈筝不给他反悔的机会,起身道:“刘佥事奔波一路可累了?本官这便命人安排舍屋,待你休息好后,再给辛大人回信也不迟。”
刘俞旻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腿已经跟着沈筝出了书房。
在被衙役领走前,他又听沈筝说:“对了,刘佥事。劳你给辛大人再带句话,此次所有参加复试的官员,都需签订一则《复试公允书》,以示复试公正。”
复试公允书?
刘俞旻脸上的笑更苦了。
本以为来柳阳府是个美差,没想到是个深坑。
......
刘俞旻入住府衙当日,便派人送了回信。
沈筝则和许云砚领着户房众人,敲定了此次复试的奖励制度。
刘俞旻入住府衙第二日,有些无所事事,带人去了一趟被查抄的怀府,听不少百姓围着怀府骂了一下午。
沈筝则传信回了同安县,命县中准备考试和奖励用的物品,顺便关心了一番刚到县里的县兵,衙役归来后禀道,练兵场大致已经建成,如今县兵们正跟着乔老学做床铺、桌椅。
刘俞旻入住府衙第三日,收到了辛舜匀的回信,除此之外,还收到了一个“大包袱”。
辛季来了。
辛季直接在府衙旁赁了所小宅,还热情邀请刘俞旻与他同住,刘俞旻拒绝。
刘俞旻入住府衙第四日,府衙工房与府学政开始修缮、清理考试院,布置考场,一车又一车的物资被马车拉进考试院,府中不少百姓都发现了其不寻常之处。
刘俞旻入住府衙第五日,府中传言四起,百姓都说“沈大人要重新举办府试”,府中不少学子深以为然,一时间叫苦连天。
刘俞旻入住府衙第六日,辛季在考试院门口转悠,遇到了同在门口转悠的崔衿音和余南姝,和崔衿音“一见如故”,打了一架,被百姓“劝”进了府衙,与此同时,众考官陆续抵达柳阳府。
刘俞旻入住府衙第七日,天还不见亮,府衙布告栏有了动静,一张崭新的布告,在灰蒙蒙的天色中熠熠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