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也正常，只是今后少府招收的匠人，需告诉他们不要只懂得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多招点脑子灵活的人才是。”
顾川对陆凝香道：“往后的许多事情，都需要少府去做，譬如之前那曲辕犁……对了，曲辕犁做出来了吗？”
“已经做出来了。”陆凝香点了点头，回道：“有师兄给的图纸，做起来很顺利，和预想的差不多，拿到田间试验过，效果很好。”
“那就好了。”顾川微微颔首，接着说道：“曲辕犁这种还好，有些东西我只是有个大概的概念，给不了图纸，这样就只能让少府的人去自己琢磨。”
“这些事情，脑子不灵光的人是做不了的，需要懂创新的人来做……创新，也就是时常有新想法，会主动琢磨改进的意思。”
陆凝香都记着，宇文谨听完问：“先生，那曲辕犁什么时候拿出来用？”
“明年开春就可以了。”顾川目光看向四周，边说道：“此时寒冬，不是播种的季节，发下去也没用，反而这么长的时间，到时候让其他州郡也学了去，白白滋长他人。”
“不过也可以先让少府多制作一些，屯下来，免得到了时候不够用。”
“都听先生的。”
顾川在幽州闲着没事找事干的时候，大衍此时也已经陷入动荡。
主要还是冀州造反之事，朝堂之上已经吵翻了天，一派认为时局不稳，应该让周围的藩王发兵，镇压叛乱。
几个月前，北蛮那一场战争的确赢得漂亮，几乎没有多久就大胜，将北蛮之患彻底解决。
但因为前面一些错误的决策，大衍也是损失惨重，北州半数沦陷，受难的百姓需要安抚，朝廷调拨了不少的钱粮。
雍州倒是可以忽略不计，自雍王上任之后，驱逐安息国军队，将一州治理的井井有条。
但仅北州一地，就让朝廷财政紧缺，再加上其他地方一些天灾，此时的朝廷也不宽裕了。
还有军队也同样如此，北州前期损失惨重，二十万大军，仅有十万大军存留，还有半数如今镇守边疆，朝廷如今能调拨的不过五万大军。
当然也可以现在征兵，但是时间上来不及，叛军必须即刻镇压，否则等其壮大之后，耗费的代价又要上升。
另一派则是坚决反对让藩王出兵，大衍藩王之患本就严重，不想着削弱，反倒是让藩王有了崛起之机，那无异于自掘坟墓。
与其让藩王壮大，不如朝廷直接派兵镇压叛乱，倘若能快速镇压，也能壮大朝廷威严，以此震慑那些有野心的藩王。
太后听取两派的意见之后，几经思量，最终拍板决定朝廷直接派兵镇压！
宝正元年冬，大衍朝冀州叛乱，朝廷发兵三万前往镇压叛乱。
而此时的冀州，定天县中，那占据一县之地，如今正在抓紧招兵买马的匪类，也收到了来自白莲教的驰援。
定天县原本毫无章法的行动，开始有了章程，壮大的速度增加了许多。
没过多久，叛军便开始向周围的郡县发起进攻，有了白莲教的帮助，攻城掠地变得异常简单，这股叛军很快形成了相当大的规模。
外头乱归乱，也有些许的消息传回幽州，但总归事发之地距离幽州有些远。
对于幽州的百姓来说，与其想那些触及不到的事情，还不如应对眼下的寒冬来的实在。
“嗯，这样也就差不多了，等火烧起来……”
院子里，早上从城防营回来的顾川，正在指挥家中匠人干活，命人将房里原来的木床给搬了出来，然后砌上炕。
小橘在一旁好奇的看着，小眼睛眨呀眨的，好几次想开口问少爷，但见他有些忙碌的指点那些匠人，是以也没有说出口。
但大抵是看明白了的，原来的木床被一个类似土灶的东西取代，两者有些像，但细致之处又有些不一样。
同样是烧柴火，少爷口中的土炕却没有上面的口子，将顶封了起来，倒也还有排烟的烟囱，莫非是用来睡觉的“床”么？
“好了，辛苦诸位了，待会儿去赵管事那边领一下赏钱。”眼见事情已经做完，小橘便对那领头的吩咐一声。
顾川在一旁看的真切，瞧见她这副管事人的做派，忍不住一笑：“哈~我家小橘也长大了啊，几时学了这管事人的本事，叮嘱起来却也像个头儿了。”
小橘被他说的脸一红，那些匠人此时也已经道谢出去，这般模样也无他人看见，又像个孩童一样撒起娇来：“少爷~”
顾川微微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小丫头往他手上蹭了蹭，道：“初来这里，夫人要做好多事情啊，虽然也有一些原来的老人，但总归是忙不过来的，奴婢也要跟着帮忙才行。”
也不是像顾川说的一样长大了，在东篱居的时候，她就已经学着去做一些事情，比如家中琐碎之事，也要叮嘱一些仆人。
因为是顾川身边人，身份地位较之起来还是很高的，大概是除却苍舒月外最高的那个了，在府中说话也极为管用。
府中管事的大多都是原来英国公府的老人，自然知道这些，也多有照顾帮衬，那些新招来的下人和奴仆，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对这位府中地位特殊的丫鬟，也是敬畏有加。
“嗯……”顾川点了点头，大抵是方才也注意到小丫头的好奇，便解释道：“这个是炕，天气冷时用来取暖是很管用的……”
“嗯……其实还想做个壁炉，也和灶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原理，不一样的用途，只是现在弄也有些麻烦，等有时间了再慢慢做了，至少眼下先把床换成炕，过了这个冬天再说。”
他看着小橘，轻轻扯了扯她的脸颊，“既然小橘这般能耐，那剩下的一些房中，就由你帮少爷去吩咐下去，怎么样？”
“好！”小橘笑靥如花，开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奴婢一定会办的漂漂亮亮的，绝对不会出岔子！”
“倒是也不用说的这么正经，方才我告知了那领头的要领，只需吩咐下去就好了，岔子倒是不会出的。”
“奴婢现在就去吩咐！”小橘说着就要跑出去，这雷厉风行的性子，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难道是自家娘子么？
顾川不由摇了摇头：“用不着那么着急，你若是真闲着没事做，那就现在帮少爷做件事好了。”
小丫头脚步一停，回过头来偏头望着他：“啊，少爷，什么事啊？”
“烧点水送到我房里来。”
“烧水？”
“洗澡，以后每天回来，都烧好水，在那军营里每天都锻炼，满身都是汗，得洗澡才行。”
其实练兵之事也不累人，他本身有武艺在，倒是不会觉得有什么，只是娘子贴心的每日都让他穿的严实，比寻常人都裹得厚些，又有铠甲穿在身上，难免闷出汗来。
顾川本来是想脱去一些的，但经不起娘子说的“天气冷了，不多穿些，若是受了寒气怎么办？”“夫君也不要说什么，习武之人不惧严寒，许多病痛便是如此埋下的。”
这些细心的叮嘱，来自妻子的关心，顾川总不好拒绝，也只能乖乖受着了。
“哦~好！”
小橘应声，接着噔噔的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房间里摆上了木桶，小橘给里面倒满了热水，现在她也是有武艺傍身的了，而且比起寻常武人还要强上一些，提水自然不在话下。
顾川解了腰带，抬头瞧见小橘红着脸还站在一旁，挥了挥手道：“我自己来就好了。”
“奴婢服侍少爷嘛……”
“方才还说要去吩咐人做事，这会儿又不急了？”
“那……那奴婢去了？少爷有事再叫奴婢。”
“去吧去吧。”
好不容易把小丫头打发走，见她关上了门，顾川这才将衣服裤子全都脱了，接着就要进浴桶。
嘎吱——
“书生，师傅说——”
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连带着顾芳瑜那有些平静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戛然而止，像是嗓子忽然被人给钳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男子精壮的身躯，就那样明明白白的映入眼帘，宽阔的背、修长看着便很有力量的腰，还有……他转过了身来——
顾芳瑜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眼睛瞪得浑圆，怔怔站着许久，直到顾川反应过来直接跳进浴桶里，她才回过神。
“啊！”一声少女的惊喊，砰一声又关上了门，外头的凉风一吹，顾芳瑜才发觉自己滚烫的脸颊，她是又羞又怒，嗔道：“臭书生！登徒子！你大白天的脱什么衣服啊！”
顾川在浴桶里有些无奈，翻着白眼道：“这话是不是说反了，要说登徒子也是你吧？招呼也不打就推门进来……”
“还有，你洗澡难道不脱衣服的吗？不脱衣服怎么洗，要不你教我？”
这事儿说起来，好像的确是她理亏……顾芳瑜只是一时羞怒，这会儿想起来又意识到是自己的错，但嘴上总是不能认的。
“那你洗澡就不能去浴室吗？院里也有浴室，你怎么在房里洗啊！”
“我觉得这里暖和不行吗？”顾川还了一嘴，叹了口气道：“算了，叫你占了便宜，我也不怪你，说吧，找我什么事？”
“呸呸呸！”顾芳瑜连连啐几声，眼中幽怨难掩，听他后面几句也说起正事来：“师傅方才给老将军施针，叫我来与你说老将军醒便是这几日的时间了，叮嘱说刚醒的时候切莫大吃大喝，只喝些水和一些肉粥之类，慢慢再加量，如此循序渐进才行。”
其实也心不在焉，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全都是刚才看到的景象，想要将其甩开都做不到，像是印在了脑子里一样。
后面大抵顾川也说了些什么，但她是没听进去了，只是最后里头听不到外头的回应，说了一句“你怎么还不走？”
顾芳瑜这才回过神，不服气的重重哼一声，扭着屁股灰溜溜的跑了，背影实在狼狈。
对于这种小事，顾川是不太在意的，话说之前在无定城的时候，亲也亲过，一些更亲密的举动也有过。
虽说是有些过于亲密了，但也是属于无意之举，谁都不是故意的，顾川总不会放在心上，意外嘛，意料之外的事。
洗完澡，一身轻松，他又查看了一下烧着的炕，用了一些加固的手段，底下烧着柴火，虽然还有些潮，但等晚上该是能用了的。
顾芳瑜刚才说的话，他当然也放在了心上，又去院中校场找苍舒月，今日其实没有训练亲卫军，只是叫她们各自切磋枪法和拳脚。
顾川来的时候，瞧见场中正有两名亲卫在互相切磋，打的有来有回，也不是寻常点到为止的那种，真是以命相搏。
旁边的百名亲卫围观，有和旁边窃窃私语，讨论着谁会赢之类的话题，倒是没有喝彩帮腔的，就静静的观看。
苍舒月也在一旁坐着，她摆了一张椅子，身上穿着一袭黑红长衣，长发高高束起，双手揣在怀中。
真像个将军一样端坐，英气十足的俏脸面无表情，一双美眸中满是审视的看着对战的两名亲卫。
身旁站着冷月，她无意间扭头看向一旁，就瞧见了走来的顾川，笑着道：“姑爷来了。”
苍舒月俏脸顿时有了变化，有片刻的愣神，扭头看过去之后顿时露出笑容来，顾川已经走了过来，手搭在娘子的肩膀上。
轻轻捏了捏，皱眉撇嘴道：“早上还那般叮嘱我，娘子自己却也没有穿多少，你这样让为夫很难办啊！”
想撒娇，但眼下周围亲卫都盯着，苍舒月没好意思，却也冲他眨了眨眼：“穿了的，夫君且不知里衣是特制的御寒之物，即便寒冬也侵入不了。”
顾川眉梢一挑：“有这样的好东西，怎么不给为夫来一件儿？”
“只有这一件，是当初皇后赏赐下来的，妾身倒是想给夫君也弄一件来，只是没有门路。”苍舒月苦着脸，“那总不好叫夫君，穿女儿家样式的里衣……”
“咳……”顾川还没有那样的恶趣味，而且只是嘴上说说，又不是真怪她，偏过头不再提起这个，看向场中对战的两名亲卫，问道：“娘子这是在检验亲卫武艺？”
“是……也不是，只是自从创建玄月亲卫后，便有了这样的惯例，以前在东篱居的时候，西院是分开的，夫君又不常去，不然也能看到的。”苍舒月笑着解释道。
场中两名亲卫打的有来有回，都是先天境的实力，实力其实也说不上有多强，先天后期左右。
放在江湖上那不算什么，可这样的数量有上百人，又能组成军阵，放在战场上那就相当的可怕。
这样的一支亲卫军，也是苍舒月这么多年来，百战百胜不可或缺的因素。
“这样的……嗯，可以全军推广么？”顾川随意的说着。
苍舒月摇了摇头，回道：“不可能，有习武资质的人本就不多，每一个亲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夫君若是想的话，倒是可以专门挑出人来，组成这样一支亲卫军。”
“呵呵，倒也不用，有娘子在就够了。”顾川轻笑着道：“就算是这几天城防营练兵，也权当是给娘子先行试验，这个模式要是可行的话，那娘子后面就可以照着这个练兵了。”
“对了——”
说起这个，顾川从怀中拿出一本书来，那书籍古朴，想来有了一些年月，“这个娘子可以看看。”
常书悦有些好奇的接过书籍，看着上面写着几个古字，倒是和现今的字有些像，也只是细微的区别，还是你能认出来的。
“嗜血心法？”苍舒月轻喃一声，翻开了看，片刻后才收起目光道：“这是夫君之前说过的，新的练兵之法最重要的部分？”
“嗯。”顾川点了点头：“练兵，练兵，不管练成什么样，总归是要经过战场检验才知精不精。”
“这嗜血心法不同于寻常武学，乃是利用煞气提升实力，对于一般人而言或许稍显鸡肋，盖因煞气并非那般好找。”
“但是放在军中，却说是神功也没有区别了，战场杀伐，必然会死人，最是煞气浓郁之地，倘若有一支军队习得这样的武学，最初可能不会很显着，但随着经历的战争越来越多，效果肯定是会很可怕的。”
苍舒月自然也听的明白，本身作为军中将领，更明白手中这本武学的意义，倘若真能推广全军，那就和顾川说的一样，是极为可怕的。
“夫君，这样的武学……也是夫君自创的吗？”苍舒月问道。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在你眼里，你家夫君这么厉害吗？”顾川不由失笑道。
苍舒月跟着笑道：“夫君教妾身的那武学，比之这嗜血心法还要更加高深不知多少，难道还不厉害吗？”
她早就说过，也一直都认为，她的男人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
既然是最聪明的，那做成什么事都不奇怪了。
顾川可不敢认，摇了摇头道：“这还真不是为夫自创的，不知娘子可曾听说过秦绯烟秦寨主？”
江湖风云榜是自家夫君创建的，苍舒月自然也有关注，这时听他提起这个名字，立马就回想了一下，不确定道：“美人榜第三，秦绯烟？”
又低眼看向手中的武功秘籍，盈盈笑道：“看来夫君艳福匪浅，连这样的美人也钦慕夫君，连自己傍身的武功秘籍也甘心奉上了。”
这是在吃醋吗？又听不出来有吃醋的意思，顾川摸了摸鼻子，轻咳道：“那是……艳福浅了，怎么能娶得天下第一美人为妻？”
本来以为他会解释什么，却是这般的话，苍舒月闹了个大红脸，神情又嗔又娇道：“夫君~”
什么时候学会撒娇了……顾川受不了，其实也没有小女人的姿态，只是那般清冷的女将军这样，让他心痒痒的很……想练行云布雨枪了。
现在当然不是时候，顾川也只能解释道：“初入江湖，到了无定城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
“嗯，说起来也有些意外，总之就是得知了有这样的一门武功，然后就起了点心思，随手布了个局，然后就做成了交易。”
“和那秦姑娘，也是点头之交，不是娘子想的那样，人家是浪迹江湖的侠女，交友广泛嘛。”
“那……那位顾姑娘呢？”苍舒月没头脑的问起这么一句。
顾川一愣，接着露出一个有些狭促的笑容：“这个说来话长了，那小姑娘本来是顾家人……娘子你该是能猜到的，锦州顾家。”
“相遇也是偶然，她是盗圣传人，入了江湖后四处展示绝学，然后就展示到了为夫的头上……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吃不了亏的，略施小计就把她给制服了。”
“后来就一直让她跟着，也是有些利用的成分，但这小姑娘心性不坏，后面也当成朋友来对待……”
顾川平常心讲着，也不避讳，这些事情他做的光明磊落，也没有什么阴暗不能说的。
苍舒月就那般听着，一手撑着脸颊看着他，听到某些地方，又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来。
自家夫君太好了，比任何人都要好，这么好的人就免不得会受到他人的钦慕。
倘若没有人喜欢，那才是奇怪呢，苍舒月对此也早就有了设想。
在这样一个时代，某些事情是没有办法避免的，即便是她的父亲，其实也有过几房小妾，但这并不妨母亲与父亲相爱。
时代是这样一个时代，你若要找出一个钟情一人而不染外物的来，那也是很难，不说没有，但基本上是见不着的。
所以苍舒月对于这种事情就看的很开，而且有时候她自己也在考虑这些事情。
本来就是军中人，顾川也没有让她在家必须相夫教子，舍去军中事务，专心做个妻子。
那她时常在军中，夫妻本就聚少而离多，现在还好，以后战事起了，便是如此。
“夫君……好像也有不聪明的时候~”看着说话的顾川，苍舒月抿着嘴笑，心里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