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钢界的天空像一块浸了陈年药汁的破布，铅灰色云层沉甸甸地压在锈蚀的矿渣山上，边缘泛着令人心悸的铁青。风穿过废弃冶炼厂的钢铁骨架，发出呜呜的哀鸣，卷起地上的金属碎屑与尘土，打在 “泥爪” 营地那些拼凑而成的帆布帐篷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营地深处，三十七个破旧帐篷像垂头丧气的蘑菇散落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多数帐篷的帆布都打着补丁，有的地方甚至用塑料布和废弃的工装裤腿勉强缝合。几台缺胳膊少腿的维修机器人趴在角落，暴露的线路垂在地上，偶尔闪过微弱的电火花，像是濒死者最后的心跳。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气息：潮湿泥土的腥气、过期营养膏那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机器润滑油的焦糊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 昨天巡逻队突袭时留下的痕迹。
就在这片被绝望浸透的昏黄空地上，木桦的身影像一根突然刺入死水的火把。他那条深灰色工装裤膝盖处磨出了雪白的线脚，沾着几块凝固的黑褐色油渍，裤脚随意地塞进磨损严重的工装靴里，靴底还嵌着金属细屑。灰绿色夹克的袖口和领口都起了毛边，左胸口袋上方有个被烧穿的破洞，用一块颜色不搭的蓝色补丁草草缝补着。他站在翻扣的润滑油桶上，桶身布满锈蚀的孔洞，边缘卷成波浪状，每一次晃动都发出令人牙酸的 “咯吱” 声，仿佛随时会在他脚下散架。
三百多个逃亡者围成的圈子像条褪色的腰带，圈住了这片临时的宣讲场。前排坐着的老人大多佝偻着背，露出的手腕瘦得能看清青色的血管，浑浊的眼睛半睁半闭，仿佛连抬眼的力气都吝啬。中间的青壮年们则多是麻木地望着地面，有人下意识地摩挲着手臂上未愈的伤口，有人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上的碎石。后排的孩子们被大人揽在怀里，怯生生地探着头，好奇又恐惧地打量着那个站在桶上的怪人。
木桦吐出嘴里叼着的草根，用袖口擦了擦嘴角。他手里的枯树枝顶端缠着三道符纸，幽绿的光芒忽明忽暗，映得他眼角的疤痕忽隐忽现 —— 那是一道从眉骨延伸到颧骨的浅疤，让他原本俊朗的面容多了几分野性。他突然用树枝敲了敲铁皮桶，“当” 的一声脆响像颗石子投入死水。
“都抬抬眼！”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混沌的力量，“别跟地里刚刨出来的土豆似的，瞪大眼睛看看 —— 这破地方，还打算住到下辈子去？”
人群里泛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几个原本低着头的人缓缓抬起头，眼神里依旧是化不开的迷茫。一个络腮胡男人嗤笑一声：“仙王大人站着说话不腰疼，除了这儿，我们还能去哪儿？”
“去该去的地方！” 木桦猛地提高音量，树枝在空中划出一道绿光，“你们以为我吃饱了撑的，从云端神殿跑到这粪坑里跟你们磨牙？” 他突然俯身，双手撑在膝盖上，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人群，“我见过青钢界的巡逻队怎么拆你们的帐篷，见过你们的孩子抢过期营养膏，见过你们夜里抱着受伤的家人咬着牙不敢哭 —— 但我更见过，有人敢用断了三根手指的手，去掰机器狗的传感器！”
他直起身，突然将树枝指向左前方：“王铁根！前天是不是你？用捡来的液压管砸坏了巡逻队的监测仪？”
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猛地抬头，额头上还缠着带血的布条，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却悄悄挺直了背脊。
木桦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好样的！这股子狠劲，跟当年守北平的兵爷们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突然转身，一脚踩在铁皮桶边缘，桶身剧烈摇晃起来，引得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呼。但他像脚底生了根，稳稳地站在倾斜的桶壁上，树枝直指铅灰色的天空：“想当年，蓝星上有群杂碎，叫八国联军！拿着比咱们先进百倍的洋枪洋炮，烧了圆明园，抢了咱们的国宝，还敢在咱们的土地上竖牌子 ——‘华人与狗不得入内’！”
他突然从桶上跳下来，落地时震起一片尘土。他佝偻着背，模仿着侵略者的嚣张姿态，踮着脚走路，嘴角撇出倨傲的弧度，引得几个孩子发出压抑的笑声。
“那会儿咱们的武器呢？” 他猛地直起身，声音陡然拔高，“土枪土炮，甚至还有人拿着大刀长矛！比你们手里这些改装的破铜烂铁差远了！” 他一脚踢向旁边那台缺了履带的维修机器人，机器人发出 “吱呀” 的哀鸣，“可结果呢？”
他突然原地转了个圈，树枝上的绿光随着他的动作划出一道圆环：“咱们把那些戴着高帽子的杂碎，一个个撵回了他们的破船！知道为什么吗？” 他猛地顿住，绿光在他眼中跳跃，“因为咱们骨头里有股气！一股‘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要咬掉你一块肉’的气！”
人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气声，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那个叫王铁根的汉子悄悄碰了碰身边断了胳膊的同伴，眼神里多了些什么。
木桦重新跳回铁皮桶，这次他故意用力踩了踩，桶身发出 “哐当” 巨响，震得周围的人耳朵嗡嗡作响。后排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吓得哇地哭出声，她母亲慌忙捂住她的嘴，却被木桦摆手制止了。
“哭吧！” 他声音放缓了些，“委屈了就哭，哭完了该干嘛干嘛。但记住了，眼泪不能当饭吃，更挡不住巡逻队的粒子炮。” 他突然指向人群后排，“小顺子！”
少年猛地抬起头，嘴里还叼着那半块灰扑扑的窝头，玉米面渣沾在他干裂的嘴唇上。他脖子上挂着个用铁丝弯成的小圆环，那是他失踪的弟弟留下的唯一东西。被木桦的目光锁定时，他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脖子，手里的窝头差点掉在地上。
“昨天你娘抢回谷饼的时候，你就在旁边，对不对？” 木桦的声音温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看见她是怎么用那根锈铁棍，撬开机器狗的爪子了吗？”
小顺子愣愣地点头，喉咙动了动，把窝头咽下去，细小的喉结上下滚动。
“那就是咱们的根！” 木桦突然提高音量，树枝重重敲在铁皮桶上，“从蓝星到青钢界，换了天换了地，这身骨头里的劲儿，一点没少！李婶！”
人群中间的妇人猛地抬头，她右边的袖子空荡荡的，那是上个月为了掩护其他人撤退被巡逻队的激光扫中的。此刻她黝黑的脸上泛起红晕，原本佝偻的身子不自觉地挺直了些，粗糙的手紧紧攥着衣角。
“您老人家昨天那一下子，” 木桦学着她当时的姿势，猛地向前一扑，“那叫一个漂亮！比当年穆桂英挂帅还威风！”
人群爆发出哄笑，这次的笑声比刚才响亮多了，带着些微的暖意。李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一个瘸腿的老人用拐杖敲了敲地面，笑着说：“仙王大人这嘴，比矿里的鼓风机还能吹！”
“吹？” 木桦挑眉，突然拽过肩上的背包。那背包是用各种布料拼凑的，带子是用电缆线改的，上面还挂着个生锈的齿轮。他拉开拉链时，拉链发出刺耳的 “嘎吱” 声，像是在演奏某种序曲。
“看好了！” 他探进手，再抽出来时，掌心里躺着一叠符箓。金色的符纸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柔和的光芒，像是融化的阳光被凝固在纸上。上面用暗红色的朱砂勾勒出复杂的纹路，那些纹路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出令人安心的力量。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连孩子们都忘了哭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符箓。有人下意识地向前探了探身子，带动着整个圈子微微蠕动，像一群被光吸引的飞蛾。
“这叫金钟罩符，” 木桦拿起最上面一张，符箓的金光在他掌心跳跃，“改良版的，专门针对青钢界的能量武器。” 他突然将符箓抛向空中，绿光树枝轻点，符箓在空中旋转着展开，金色的光芒骤然明亮，将周围人的脸庞照得清清楚楚。
“看到这些纹路了吗？” 他指着符箓上流动的红光，“这是用蓝星的朱砂混了青钢界的星尘砂画的，两种力量一撞，威力加倍！” 符箓缓缓落下，被他稳稳接住，“但最重要的，是得喊出来！”
他突然深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然后猛地吼道：“奥！利！给！”
三个字像三颗炸雷在营地回荡，震得铁皮桶都在微微颤抖。绿光树枝顶端的符纸骤然明亮，与他手里的金钟罩符遥相呼应，发出嗡嗡的共鸣声。
“就这么喊！”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挨打的时候，疼的时候，想放弃的时候，都给老子使劲喊！这三个字一出口，符纸里的力量就能跟你们骨头里的劲儿合上拍，防御力 ——” 他猛地举起符箓，金光骤然暴涨，“翻倍！”
人群彻底沸腾了。有人激动地站起来，却因为腿麻又踉跄着坐下；有人互相交换着难以置信的眼神；王铁根甚至直接喊道：“仙王大人，这符…… 真有那么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