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自己对顾屿凌的了解，江铠知道，她是个性格干脆利落，不喜欢拖泥带水的人。
他甚至想起了有一次团建聚餐的时候，同事打趣顾屿凌的话：
“人家奥运会百米飞人大赛的时候，发令枪打响之前，还得喊个‘预备，3，2，1’，让大家缓冲一下呢。我们顾屿凌警官就不一样了，这一秒有人说要上吊，下一秒棺材就给你油漆好了，你不死都对不起她费的这份力气。真是……很有个性啊！”
而现在，看她这满腹心事的样子，一定是心里有话，思忖着应该怎么跟他说。
江铠不出声，他知道，顾屿凌想好之后，就会开口的。
果然，没一会儿，顾屿凌斟酌着说道：
“江铠，如果我知道一些事，但同时，我也清楚，当事人不愿意让我说出来，我该怎么做呢？”
她说的含蓄隐晦，但江铠听得明明白白。
他想了想：
“这种情况，好像也很难简单地用‘说’或者‘不说’来回答。”
“这我当然明白。我就是想知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江铠认真思考了一下：
“如果是我，我大概会从这三个方面综合考量之后，再做决定。第一，你的出发点是什么。这个很重要，有的时候，人是很会给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好看的幌子的，那种打着‘我都是为你好’的旗号，做的其实是为了满足自己私心的事。”
顾屿凌点头，江铠继续说了下去：
“第二，如果把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会不会让那两个人的结局更好。第三——”
他顿了一下，看着顾屿凌，目光温柔而沉静：
“这也是我觉得最为重要的一点：说或者不说，哪一个选择，你不会后悔，怎么做，会让你心里感觉更坦然。”
顾屿凌心里一暖，唇角不觉掀开一线甜甜的笑，柔声说：
“所以，你的意见，是希望我能为他俩做点儿什么？”
江铠也笑了，他伸手出去，在她的下颌尖轻轻捏了一把:
“你这家伙！你自己明明已经有答案了，还偏要我说出来，是想假装自己的脑袋是摆设吗？”
顾屿凌故意忍着笑，斜睨了他一眼：
“就算是当摆设，也是绝世美丽的花瓶，不然，为什么有人看得目不转睛呢？”
也真是奇怪！
顾屿凌这傲娇的小模样，他居然就喜欢得不得了！
江铠将她一把拢进怀里，低头在她耳边轻吻了一下，然后力道松了松，好让她直起身子，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屿凌，我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做，其实你心里已经有谱了，但我还是想跟你再多说两句。”
顾屿凌点头：
“你说。”
“我一直觉得，选择本身并无所谓对错，大家都是通过事件最后的结果来评价当初的选择。所以，不管你打算怎么做，都不需要患得患失，更不用瞻前顾后，我会和你一起，尽力做好之后的事，让咱们的选择是对的。”
顾屿凌离开病房之前，江铠叫住了她。
他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递到她手里：
“你去找高少波的时候，把这个带给他。”
顾屿凌挑眉，看看江铠，又看看手里的信封，满心好奇，半开玩笑，试探着问了句：
“这是什么？机密文件吗？”
江铠有心逗她，故意不直接说出谜底：
“想知道？那你自己打开看看呗！”
顾屿凌打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A4纸，展开一看，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
“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江铠将A4纸叠好，重新放回信封，神秘兮兮地朝她眨眨眼：
“你只管拿去就好了，他一看就明白了。”
***
前一天，顾屿凌给高少波的手机打了好几次电话，不是没人接，就是干脆转到留言信箱。她决定不再打了，从江铠那里问来了地址，明天，直接到高少波家去。
晨曦初开，一片清晨的宁谧安静之中，顾屿凌已经站在了高少波家的门口。
她定了定神，抬手开始敲门。
笃笃笃的三声。
顾虑到周围的邻居可能还在休息，顾屿凌敲的很克制。
高少波被敲门声吵醒的时候，正在做梦。
梦里是一张张扭曲变形的脸，叶卓群的、晓蓉的、孟明的、顾屿凌的、甚至还有江铠的……
最后出现的，是黄语柔的脸。
苍白，脆弱，带着我见犹怜的凄楚笑容，嘴里低声喃喃，一直重复问着同一句话：
“少波，那天你是要开枪打死我吗？”
“不，不是的！”他急了，拼命想解释，“小柔你听我说，其实我当时想好了……”
话还没有说完，小柔已经叹息摇头，下一秒大风骤起，黄沙泻散，把她吹成了一抔四散的尘沙。
小柔，小柔！
高少波的额头渗出冷汗，身体抽搐般痉挛着，猛然惊醒。
厚重的窗帘几乎将阳光完全隔绝在了外面，只留下狭窄的一道缝隙，透进一线微茫的光。
门外，敲门声还在继续，不急，不缓，停顿几秒钟之后，继续。
外头的人应该知道家里有人，也有足够的耐心，等他开门。
高少波一只手不耐烦地把被子拽起来，盖过头顶，另一只手伸到床头柜上去摸，找他的耳塞。
几次都没有摸到，高少波的心里止不住地烦躁。
笃笃笃，敲门声还在继续。
高少波一掀被子，霍地站起来，几步跨到门前，转动把手——
门开了一人宽的缝隙，他正要训斥对方扰民，一抬头就愣住了。
面前站着的，是顾屿凌。
只一两秒的怔愣，高少波就反应过来了。
顾屿凌的出现，说是意料之外，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他对着顾屿凌笑笑：
“来啦，请进吧。”
说着，把门开大，让到了一边。
顾屿凌站着没动，她看看屋内昏暗的光线，又看看眼前潦草的高少波，顿了一下，说：
“波哥，我在你家对面的那家咖啡店等你，有些事情，我想你应该知道。”
“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这件事，我希望你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知道，是跟小柔有关的。”
说完，顾屿凌转身离开。
***
高少波机械地关上门，脑袋里一直在轰响。
顾屿凌刚刚说什么？
有事要跟他说？
是和小柔有关的事？！
小柔！
高少波心里一个激灵，那点儿残存的睡意瞬间全无。
他飞快地换好衣服，起身到洗手间去，拧开水龙头，掬了一捧冷水激脸。
高少波抬头，目光和镜子里的自己相触，心头腾起难以抑制的狂喜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