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抬起手来，抚上了她的面颊：“长魂玉珏里保留了你饮下散尘之前的所有记忆，那些你曾经失去的，孤都替你好好留着。”
茯欢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是你把我的记忆封印在玉珏里？”
青玉点了点头：“倘若孤不这样做，欢儿就永远无法变得完整，散尘是你命定的劫数，也是新生。”
“自始至终，你都是你，这一点从未改变。”
茯欢不禁顺着他的话喃喃出声：“我都是......我？”
青玉把那对玉珏戴到了她的耳朵上，眼前轻晃的碧绿之色让他恍惚了一瞬，转而又开口说道：“这一次，不会很痛。”
随着他话音落下，茯欢脑海中涌现出大量的画面，一点点填补她记忆中的那一段空白，胸口莫名的一暖，这种感觉像是残缺的灵魂终于合二为一，逐渐变得完整。
这一次如青玉所说的一样，不疼，失去的记忆重新回到了她的脑海，当初刚来帝翎时的那种分裂感，在今日得以完全消散。
茯欢又看向了面前的青玉，启唇：“我一直都是我，那穿越是怎么一回事？”
青玉的声音不缓不急，犹如清泉叮咚作响：“欢儿难道就没有好奇过，为何另一个世界的你会突然因病去世？”
茯欢沉默，这件事是她藏在内心深处的一个遗憾，明明是最好的年纪，明明她的未来才刚刚开始，却因一张没有丝毫征兆的报告单，彻底宣告了她的死亡，如今联想起来，她心中似乎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是因为我的魂魄并不完整吗？”
青玉勾起唇来，大手像是赞赏一般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欢儿还是这般聪明，古书中曾有记载，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为天地人魂，你在历经转世的时候，其中地魂携六魄先一步步入轮回道，去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剩下的两魂一魄则来到了帝翎。”
“另外一个世界的你，身体里少了天魂这个生命之本，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无法活得长久，同样的，留在帝翎的你，由于少了地魂，随着年岁的增长，灵智与常人相比，差距会越来越明显。”
茯欢目色微顿：“那我留下的一魄是什么？”
青玉笑了笑：“是爱。”
七魄对应人的七情，也就是喜、怒、哀、惧、爱、恶、欲。
茯欢瞬间恍然大悟，如果留下的是爱，那么一切就可以解释得清楚了。
见她许久没有说话，青玉又继续解释道：“孤一直在等，等一个能让你魂魄变得完整的时机。”
茯欢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干哑：“是散尘吗？”
“对。”青玉点了一下头，随即抬起下颚，他们所处的地方无边无际，一眼望不到尽头，可他目光却好像透过了这一切，去到了更远的地方。
“要让魂魄重新聚集于一具躯体里太过困难，稍有不慎就会魂飞魄散，最好的法子就是在气息和神识最为虚弱的那一刻，让分离的灵魂合二为一。”
青玉停顿了一秒钟，又道：“此法与不正之术中的夺舍，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茯欢：“......”
好家伙，她夺她自己的舍。
“当初你饮下散尘之后，你的母亲找到无念子想要寻求解药，但散尘到底是极为厉害的毒药，世间无人能解。”
“所以你就出现了？”
青玉眨了眨眼，然后亲昵地蹭蹭茯欢的面颊：“孤只是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带来了续命之法。”
茯欢眉头狠狠一抽，倒真真是顺理成章，“关于这续命之法，我可得好好听听。”
“散尘会让人神志全失，所以孤将你的记忆封印在了长魂玉珏里，等有朝一日你亲自来打开，柳溪村那个地方适合滋养你的身体，可以暂时保住你的性命。”
“记忆是一种刻进骨子里的东西，哪怕孤能够将大部分剥离出来，仍会有一些残缺的片段留在躯体之中，倘若熟悉的人出现在你眼前，不小心刺激到了你的识海，你的灵魂可能会产生动荡，所以孤才让你的母亲将你送离了京城。”
茯欢没有忽略他话中那几个熟悉的关键词，于是逐一询问：“柳溪村那个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青玉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温柔：“千年前，不周山曾坐落在那一处。”
“可没有神的不周山，也不能被称之为神山，终有一日会随着春秋变迁而消弭，孤舍不得，所以要将这最后一点点念想留下。”
“不周山虽然不在那了，但它已经滋养了那一方灵脉，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茯欢想起关于柳溪村的过往，谢孟怀的身影占据了整个脑海，她抿了抿唇，声音听不出情绪：“那个人为何会是谢孟怀呢？”
青玉知道她所指，当初为什么要选定让谢孟怀收养她，对于这个答案，饶是他也不得不感慨缘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欢儿，这世间的因缘际会，不会因轮回转世而消散，它始终在人与人之间留存，牵引着彼此从相遇，到相识，再到相知。”
要说这世间最为神奇的，大概就是人和人的联系吧，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缕把该遇见的，不该遇见的，全都串联起来，该往什么方向发展全由人的心来决定，或许某一世的过客，会成为今生的爱人也不一定。
青玉说得模棱两可，茯欢却能从其中参透一二，她与谢孟怀的相遇，是某一世种下的因，换来了今生的果。
因果轮回，大抵就是如此。
她又问：“你无法从枉情树离开，那你是怎么把一切告诉我娘和老头的呢？”
青玉的指尖无意识划过腰间挂着的同心佩，流苏晃了晃：“他是修道之人，比常人离神更近，孤只需分出一缕神识进入他的识海便可。”
其实茯欢很好奇的一点，就是青玉的身份。
他说过他是瑞兽，可种种迹象透露出，他并不只是瑞兽那么简单，似乎也不能称之为神。
他苦等三千年，历经万难让她的魂魄齐全，他始终不提自己为什么离不开枉情树，始终不讲为什么要让她的灵魂经历一次又一次的轮回。
“青玉，非得这一世不可吗？”茯欢目光灼灼，她不放过青玉的神情变化。
青玉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才缓声道：“欢儿记得六星伴月吗？”
茯欢不会忘记，这是在归墟里发生的，诸神说她的命格是六星伴月，天道的宠儿。
青玉笑了，这一次的笑容却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苦涩：“六星终于齐聚于这一世，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都缺一不可。”
听到‘他们’二字，茯欢讶异地抬起头来：“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