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宫外站满了人，见到南以萧出来，众人立即低下头。
茯欢瞥见她手中的那株虞美人，心下一怔，不由得了张了张唇。
“陛下……”
“欢儿陪朕走一走吧。”南以萧微微一笑，笑容难掩疲惫。
茯欢颔首。
南以萧屏退了众人，冗长的宫道上只剩下了她俩。
宫灯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伴随着光亮忽明忽灭。
南以萧的声音缓缓响起。
“欢儿，姨母废了他的凤君之位，将他禁足在那，也算是给了你一个交代。”
“对于他勾结谋弋之事，姨母很抱歉。”
茯欢摇摇头，“姨母，欢儿不怪他。”
自从她知道真相以后，其实并不怨恨叶逢墨。
在谋弋的计划里，他只是浅显的一环。
倒不是说茯欢有多么怜悯叶逢墨的遭遇，只是她明白，所有的愤怒以及怨恨都应该冲着谋弋，反击的对象也应该是谋弋。
废了叶逢墨，或是杀了他，说到底都不能解决与谋弋之间的恩怨。
“对了姨母，莫家或许与谋弋有关联。”
莫家家主莫邱被南以萧封为了护国公。
南以萧目光深沉，轻声开口道：“我知道，但莫家还不能动。”
茯欢会意，顺着她的话道：“姨母的意思是，纵虎归山，伺机而擒？”
南以萧点点头，抬步继续往前走去，一半身形隐没在黑暗中。
“这些年来，你娘一直在探查谋弋，瑾国各大世家的灭门惨案都与它们脱不了干系，唯有四大家相安无事，欢儿觉得是为什么？”
茯欢思量片刻，启唇：“京城四大家中，公孙家根基最为深厚，很难动其根本；北堂家由于太尉这一身份，若重臣有半点损伤，朝廷会极力追查；赵家世代行商，或许会有利益牵扯。”
“但这莫家......”
光靠陶瓷发家，护国公的身份更是有名无实，如此轻易成为了四大家之一，更是避开了谋弋的伏击，的确惹人怀疑。
莫家更像是谋弋放在瑾国的一步明棋，或者说是一种警醒。
谋弋行事诡谲，一旦动了莫家，难保不会给瑾国惹来大麻烦。
“想必欢儿也知道了这其中的缘由，甚至身为帝皇的我还要养着莫家，只有让他们松懈，才能寻机一举击溃。”
“机会不会凭空而来，姨母如何打算？”既然是南以萧有意与她谈论这些，那茯欢也就不需要避讳。
“听说欢儿与莫家小姐的第一次见面不太愉快？”南以萧笑了笑。
茯欢心领神会，“欢儿明白了。”
有些人表面必须是敌人，但私下可就不一定了。
南以萧的意思，无非就是让她和莫欣岚交好。
不知不觉中她们走到了一处亭下，亭中放着一张棋盘，南以萧看向了茯欢，“同姨母来一局？”
茯欢应下 ，然后坐到她的对面，手执白棋。
二人看似在对弈，实则早已不局限于棋盘之上。
“若要让四大家之一归顺皇室，除去莫家，欢儿觉得哪一家最为合适？”南以萧声调平淡，仿佛是在说什么不足为奇的事情。
茯欢斟酌她话中的‘归顺’一词。
若只需要服从，北堂荔身为太尉，哪怕有点小心思在，但她也不敢忤逆南以萧的旨意。
所以南以萧要的应该不是这种方面的归顺。
茯欢放下一子，抬眸：“欢儿觉得，以儆效尤未尝不可？”
有时候，毁灭也是一种归顺。
她在南以萧手心上写下一个字。
南以萧饶有兴趣地抬起头，“为什么选它？”
茯欢微微一笑：“皇室既然有意培养皇商，那一定要值得信赖，它不行。”
四大世家如果无法收服，就会成为皇室的最大威胁。
当然，不需要完全剔除，拔掉一两个尖刺足以震慑。
赵家，无疑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南以萧似乎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照欢儿这么说，莫非是你心中已经有了代替的皇商人选？”
茯欢指腹捻了捻棋子，“欢儿与云容阁的阁主有些许交情。”
她没有把话说得太满。
南以萧轻抬眼帘，手指摁下一枚黑子，语气带着探究：“没想到欢儿竟会与那霁月狐相识，着实令我惊喜。”
霁月狐这个名字对于各国皇室都不陌生，若说皇室最想拉拢的对象，他能排第一，毕竟他所积累的财富已经足以令辟疆土，各自为王。
茯欢垂目注视着棋盘上的局势，面色淡然。
“姨母说笑了，欢儿不过是与他有些投缘，但比起赵家，云容阁各方面都更为合适。”
南以萧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于是落下最后一子定了胜负，笑道：“既如此，那此事就交给欢儿去做，姨母等你的好消息。”
茯欢先把白子收回棋盒里，然后对着南以萧躬身行礼。
“欢儿定不辱使命。”
一本万利的买卖，她相信云移不会拒绝。
京中的势力需要经过一场洗礼，才能让皇室的威严得以彰显，打压赵家，只是第一步。
按赵氏兄妹的行事方式，赵家也成不了气候，不过把柄必须掌握在皇室手中，一旦被谋弋加以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除此之外，茯欢也希望借此加固与云移的利益关系。
南以萧走下石阶，抬头看向暗沉的夜色。
“都这个时候，宴席应该散了吧。”
因为叶逢墨的事，今夜的宴会没能顺利举办，南以萧也是中途离场，让茯千夜留下主持大局。
“对了，怀秋在尘檀殿疗伤，有迦夜守着他，欢儿不用担忧。”
茯欢瞧见那株被南以萧放在桌上的虞美人，开口道：“姨母，小翠她......”
南以萧叹了一口气：“侍卫已经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我来的路上让人把小翠带下去审问，想必用不了多久她就招了。”
“我也没有想到，小翠会成为他的人。”
茯欢眼底闪过一抹晦色，未作一语。
南以萧垂目，“他刚才和我说他不后悔，当真......不后悔吗？”
茯欢心底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连忙道：“姨母......”
“嘭——”
远处天际忽地炸开绚丽的烟火，响声刚好淹没了茯欢的声音。
只见一道烈焰撕开夜空，烟花还在绽放，驱散了笼罩在皇宫上的阴霾，让那些藏匿起来的老鼠再无处可躲。
想来今夜过后，万象更新，又是一番好光景。
“很多年前他说他想看烟花，世事无常，直到今天我才给他补上。”南以萧长叹一声，随即回过身来，“欢儿你刚才想说什么？”
“陛下——”
一名侍卫匆匆赶来，喘着粗气大声道：
“凤君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