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欢放下筷子，疑惑出声：“他这是为何？”
非但不医治还要加重，这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吗？
怀秋平静叙述道：“为了让他父亲能够活下去。”
有时候......治愈也会害死一个人。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茯欢欲言又止，她隐约明白了云移的父亲需要依靠癔症活下去，可到底是经历怎样的苦楚，一个人竟然必须靠虚幻才能活着？
对于这个答案，她觉得她应该去问云移，而不是从怀秋这里窥探别人的隐私家事，点到为止即可。
这个话题就这么被双方默契地揭过，茯欢吃着面，思绪却逐渐飘远。
她和云移也算相识已久，但总看不透这只狐狸，除了生意场上的事情，他似乎还筹谋着某种东西，不然当初也不会接近于她。
他的这种筹算，比之夙朝上下对于琥珀谋求，还要更加隐蔽。
他想要什么呢？
茯欢一一想过自己拥有的东西，目前云移所知的应该只有机关术，然而当初洵城相遇的时候，她并没有修习，那么就只剩下一样东西。
......身份？
莫非他是想借助自己王姬的身份去达到某种目的？
可她这个身份对上既无决定权，对下也无管理权，暂时只起到了一个吉祥物的作用，她不认为云移想要的仅仅是一个未掌实权的王姬。
又或者，他是想借这一层身份之便去接近站在更高处的人，例如帝皇。
如果皇商一事办妥，那么云移与瑾国皇室的关系紧密非常，是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帮助他离目标更近一步？
她不由得蹙起了眉。
“欢欢？”
耳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过神来，对着怀秋露出一个笑容，“刚才不小心走神了。”
“怎么了阿序？”
怀秋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问她刚才在想什么，而是问：“欢欢可有喜欢的花色图案？”
茯欢虽然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如实回答：“若我说，我也同你一样喜欢玉兰呢？”
彼此的呼吸声骤然可闻，茯欢明显注意到怀秋的眼中亮起一束花火，像淬了星子似的，好看极了。
俄顷，他牵动起唇角，笑意蔓延至眼角眉梢，“府中的玉兰我以精血灌养，永不落败。”
“你既赠我以流萤，那我便还你一段花色。”
他喜爱着玉兰，而她爱他所爱，从今以后怀瑾阁的那片玉兰，不止为他一人而盛开了。
茯欢轻“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吃着碗中的面，不让他注意到自己耳廓发红，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把盐放成了糖，自己竟尝出了甜滋滋的味道。
他不善言辞，却总能说出令她心跳不止的话语。
饱腹后，她打算去找云移谈一谈关于皇商的事情，穿戴好衣物，她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窗边的怀秋，“阿序，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怀秋把目光从手中的书册上挪开，注意到她头顶上冒起一撮呆毛，无奈叹了一口气，然后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茯欢坐在他的身前，感觉到自己编的麻花辫被拆散开来，他的指腹穿梭于她的发丝之间，动作轻柔，没有弄掉她一根头发。
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好了。”
茯欢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他简单为她盘了个发髻，头上仅簪着那支步摇，泛着琉璃般辉丽的光芒。
“看不出瑾公子手艺这么巧，看来某些人日后要身兼梳头一职了~”
怀秋捏捏她的手指，笑道：“我等你回来。”
茯欢眨眨眼，他还真不跟她一起去啊，于是倾身凑上前，“你就这么放心我独自去见云移吗？”
怀秋握紧了她的手，低声道：“他若入府，也可成为你的助力。”
茯欢一惊，没想到扯这上面去了，连忙道：“我没想过要迎他入府。”
这一个个的，怎么都想往她府中塞人？还都不介意与之共处，青玉是这样，怀秋也是这样。
她不信他们不会吃醋，恐怕都是在强忍着，都成忍者神龟了。
“阿序。”茯欢叹了一声，“我并不喜欢他。”
“你不用事事都为我考虑，也当为自己想想，你可以吃醋，可以不开心，可以把你所有的情绪展露出来，我都会回应你。”
怀秋微微低下头，眼中满是郑重之色，“欢欢，我不愿让你为难。”
身居高位很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比之宣泄他自己内心阴翳的情绪，他更希望她的羽翼渐丰， 能有助力去助她完成她想做的事情。
刀剑在手，盾甲在身，能有人为她斩除前路荆棘，能让她放心把后背交付。
如果他最终没能寻到抚薬枝，那么他希望有人能够代替他，守护她，陪伴她。
听到这句话，茯欢只感觉到心口犹如蚁兽啃食，密密麻麻的疼，她埋首入他怀中，“这么大度，看不出你们一个二个都有做正夫潜质。”
怀秋轻抚着她的发尾，含笑不语。
“咚咚——”
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茯欢坐直身子，就听见门外传来：“阿欢醒了吗？”
是云移。
也不知他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不过茯欢也不在意，起身去开门。
云移站在门外，见到她时，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听说阿欢有事要与我相商，不知是何要事？”
茯欢侧头对着屋内道：“阿序我先出去一会。”
怀秋的身影从珠帘后显现出来，他点点头，“去吧。”
一天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下午，再过不久太阳就要落山了。
茯欢和云移漫步在庭院内，清雅的梅花香气围绕在他们身侧。
“云移可听说过皇商？”
经她这么一问，云移瞬间明悟她要相商的事，“阿欢是想与云容阁合作，让云容阁成为瑾国皇商？”
茯欢颔首，“瑾国行商的家族以赵家为大，帝皇先前也属意让赵家作为皇商，不过赵家并非可以信任之人。”
赵家上下行事作风很是大胆，赵源胜花名在外，迟早是要为他的狂妄付出代价的，而赵时露此人与她本身存在一些恩怨纠葛。
且不说会不会耽误大事，就论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信任可言。
既然无法组成一个利益共同体，那么还不如另辟他径。
云移没有急着回应，而是先问了一个问题：“那阿欢觉得，我是可信任之人吗？”
这一次的交谈，他没有用‘在下’自称，更多了几分亲近感。
茯欢挑眉，“自然，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是朋友，此等互惠互利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即使她现在不清楚云移接近自己的真实目的，起码在生意上的事情，他应当不会轻易使绊子，毕竟损毁的可是双方的利益。
晚风轻轻抚过，吹得她的步摇在风中摇晃，宝石的光芒却融入了云移的眼中。
他蓦地上前一步，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想要抬手摘去落在她发丝上的那一朵白梅，可她却往后一避，躲开他的视线。
他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眸色不禁黯了黯，藏匿了一种不知名的情绪，犹如风雨来临前的瞬息宁静。
半晌，他笑出声来，声音清润动听。
“阿欢，我似乎想好了那一个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