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管家没有直接回应奚寒舟的话,而是低头看向他的双臂。
“您还是先处理伤口吧。”
奚寒舟终于抬头,看了一眼林远山,神情漠然。
他跟林管家很熟悉,毕竟在宋家呆了五年,他的衣食住行都是对方安排的。但他们之间的交集也仅限于此。
他不知道林管家这个时候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找来的,不过现在他一点儿也不关心这些。
放他进来,只是因为对方勉强算是宋清音信任的人。
“无妨,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他再次低下头,声音沙哑,眼中只剩下死寂。
看着奚寒舟这样,林远山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无声地叹了口气。
“家主素来爱洁,你这样她是不会允许你待在她身边的。”
“奚先生,家主会生气的。”
林远山淡淡地两句话,就让奚寒舟一僵。
是啊,阿音最爱干净了,他如今这样必然会热
惹她不悦的。
林远山眸光微动,走到他身边缓缓蹲下,“您是家主的所有物,您的一切都是家主的,擅自毁坏家主的东西,她自然是会生气的。”
奚寒舟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自己焦黑的手臂,那些烧伤的皮肉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她……会生气?”
他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茫然,像是抓住了什么又抓不住。
林远山没有回答,只是从地上捡起散落的纱布和消毒液,动作熟练地拧开瓶盖。
“您的手,我来处理。”
奚寒舟没有拒绝,也没有配合,只是木然地坐在那里,任由林远山握住他的手腕。
消毒液倒在伤口上,刺痛瞬间袭来。
奚寒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直到将奚寒舟两只手臂上的伤都处理好,林远山才慢慢起身,退了几步在他身前站定。
“我是来替家主送东西的。”
“替她……送东西?”
奚寒舟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听不清。他抬起头,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盯着林远山,瞳孔里闪过短暂的光,又迅速黯淡下去。
林远山从空间扭中取出一个密封的金属盒,放在床边的矮桌上。盒子不大,通体黑色,表面刻着宋家的家徽。
“家主在三年前就准备好了这些。”
三年前。
奚寒舟的呼吸滞了滞。
那是他偷走宋家机甲核心技术,带着几个心腹逃离的时候。
他记得那天晚上,宋清音站在庄园的台阶上,红发在月光下像燃烧的火焰。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他,眼神冷得像冰。
他以为她恨他。
“三年前……”奚寒舟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她就……”
“是。”林远山打开金属盒,从里面取出几份文件,摊开在桌上,“这是家主的遗嘱,以及宋氏集团名下所有产业的产权转让书。包括但不限于宋氏集团百分之六十七的股份、宋家庄园的地契、三颗星球的采矿权,以及……”
他顿了顿,看向奚寒舟。
“二十三套完整的机甲制作图纸。”
奚寒舟的瞳孔骤然收缩。
二十三套。
他当初带走的那些,不过是其中最基础的五套。
“这些图纸,是家主这八年来亲手改良和设计的。”林远山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某种让人心悸的力量,“每一套都比联盟现役的制式机甲性能高出至少百分之三十。有三套甚至能达到SSS级执行官的标准。”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奚寒舟盯着那些文件,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家主在位八年,将宋家产业扩大了一倍不止。”林远山继续说,“外界都以为她是个傀儡,却不知道她在商业上的手腕比宋家历代家主都要狠。三年前联盟想要吞并宋家在第七星区的产业,被她一个人挡了回去。两年前帝国想要挖走宋家的机甲设计师,她直接把人送到了边境战场,让那些想法的人都闭了嘴。”
他的语气很淡,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但奚寒舟听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攥住。
“这些……为什么……”他的声音碎得不成调,“为什么要给我?”
林远山没有立刻回答。
他从文件里抽出最上面那一张,放到奚寒舟面前。
那是一份遗嘱。
宋清音的字迹清冷工整,一笔一画都透着疏离。
【吾名下所有产业,遗赠予奚寒舟。】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他做过什么。】
【这是我给他的。】
就这么简单的三句话。
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
奚寒舟的手抖得厉害。
他想去触碰那张纸,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
“家主说……”林远山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早点把这些给您。”
“她说,您当初偷走那些技术的时候,她就该把所有东西都给您。”
“她说,她欠您的。”
“砰——”
奚寒舟猛地站起来,椅子被撞翻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得像是要窒息。
“她欠我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是我……是我欠她的!”
“是我把她……”
话说到一半,他的声音哽住了。
林远山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房间里只剩下奚寒舟粗重的喘息声。
良久,他跌坐回椅子上,双手捂住脸。
“我什么都不要……”他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破碎得不成样子,“我只要她活着……”
林远山看着他,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您签了字,这些就都是您的了。”他把一支笔放在文件旁边,“家主希望您能好好活下去。”
奚寒舟放下手,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通红。
他盯着那些文件,盯着宋清音清冷的笔迹,喉咙里发出一声像是野兽受伤般的低吼。
“我不签。”
“她给我的,我不要。”
“我只要她。”
林远山沉默了片刻。
“家主说您会这么说。”他从怀中又取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所以她还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什么……”奚寒舟的声音很轻。
“这个,您打开就知道了。”林远山往后退了一步,“我先告退。”
他转身走向门口,手握住门把的时候,突然停下。
“奚先生,家主这八年过得很苦。”
“她表面上风光,实际上每天都在吃药,才能压住精神海的暴动。”
“您离开后的第二年,她的精神海就开始出问题了。”
“但她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
林远山的声音很平静,却像刀子一样割在奚寒舟心上。
“她说,她不后悔。”
“因为至少……您是自由的。”
“对了,家主还有一份礼物要给您。”在离开之前,林远山回头朝奚寒舟看去。
是什么,他没说。奚寒舟也没有
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
房间里又恢复了死寂。
奚寒舟坐在那里,盯着桌上那个小盒子,手指颤抖着伸过去。
盒子很轻。
他打开盖子。
里面躺着一枚戒指。
黑色的金属材质,简洁得没有任何花纹,只在内侧刻着几个字。
【我的。——宋清音】
奚寒舟的呼吸停住了。
他捡起那枚戒指,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眼眶瞬间泛红。
她说……我的。
奚寒舟握紧戒指,整个人弯下腰,额头抵在桌面上。
肩膀无声地颤抖起来。
这一次,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无声无息,却汹涌得像要把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