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我没义务让你们相信，但要开启连通两界的法阵，仍需尔等助我一臂之力。”
杨培风“如实”地说出了自己的盘算。
王文通满头雾水，问道：“我等助力，莫非其中另有乾坤？”
“废话。”杨培风眯着眼睛，语调轻蔑道：“莫非你以为，我放出风声叫尔等来此共图九幽，是因为太闲了吗？”
王文通噤声不言。
章惇、高玠两人简直没耳朵听，世上闲人舍你其谁？
忽有人喊道：“大家省省吧，扶风杨氏享誉天下，岂会信口雌黄？如今火烧眉毛了，杨公您就别卖关子，痛快与我等讲明，日后我等也好报答。”
“修行一途，道阻且长啊。道友这般急功近利，小心不得始终。”角落传来沙哑低沉地嗓音。
“放你娘的屁！”
无端被人指教，那人勃然大怒，冷哼一声，张口骂道：“鬼祟小人，敢与我一决生死否？到时谁不得始终，自有结果。”
“兄台息怒，息怒。”
“和气生财。”
“那人是玄阴教的曲阜，我与他老相识了，道友可千万要同他寻仇，哈哈。”
一时间，四周乱的不可开交。
太平年间大家有吃有喝，尽管派系不同，但若见了面，也愿意相互拱手，称个仁兄、道句老弟，斗而不破。可如今乱世，朝不保夕，哪顾得颜面不颜面的。
他们出海多日积累的矛盾，似乎终在此刻爆发。
唯独诡异的是，这些人骂父母爹娘、祖宗十八代的都有，就是不动刀子。
杨培风根本不指望发生火并，直截了当道：“法阵需要十万生灵之精血方能开启。”
轻飘飘的一席话，即令天地重归寂静。
十万？
你要牺牲我等性命开启法阵通往九幽？你也配？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真有通天实力，便是将他们来回杀个百次，那也凑不够十万之数。
还是说……
短暂的死寂后，一声令人不寒而栗的沉闷嘶吼，从水底深处遥遥传来。
脚下舰船开始不停抖动，众人如临大敌，没有任何犹豫，诸多兵器法宝纷纷被祭出来。
“杨培风。”
赵琰望着水下完全盖过数十艘舰船的庞大黑影，瞳孔骤然一缩，怒不可遏道：“你闯大祸了！”
“妖袭！”
伴随着一声惊呼，只见那巨大黑影轻轻翻了个身，顷刻间好像将整个沧渊打翻，浪潮猛冲千丈，众舰船被一把撕得粉碎。
始作俑者杨培风未能幸免，或者说，他反而是被重点关照的对象。
他就像一只渺小的虫豸、微不足道的蝼蚁，轻易就被撞飞出去。
低垂的云海在他视野中不断放大，与此同时，杨培风还听到了轻微的骨头碎裂声，以及震耳欲聋的心跳。
他一口咬破舌尖，拼了最后这份心气勉强稳住身形，接着目光往下一瞟，险被吓得晕厥。
密密麻麻、数量惊人的妖兽，正与众炼气士厮杀搏命。好一幕血肉横飞、哀嚎不绝的场景。
“章惇！”杨培风四下寻人，喊道：“还活着没？”
他被“重点关照”，而靠近他的人显然受了场无妄之灾。
这时，只见几道身影狼狈冲来，不是章惇等人，又能是谁？
“陈阳重伤，小勇兄弟生死不明，我也受了些轻伤。其余人已，已尸骨无存！”
章惇说罢，长叹了口气。
变故来的太快，快到他根本无暇反应，甚至都来不及同兄弟们……道别。
杨培风回过头，神色平静道：“我为尔等开一条生路，能否全身而退，俱凭天意了。”
章惇望着组成铜墙铁壁的妖群，近乎绝望道：“怎么开？”
杨培风道：“用剑杀，不然你以为？”
语罢，他即手提寒露、脚踩听蝉，孤身凿阵去了。
这一瞬间所流露出的霸气，直叫天地失色，见者动容。
章惇、高玠后知后觉，方欲前去相助，但等二人匆匆赶到时，眼前竟已然被肃清出一条空旷前路，惊得他们脊背生寒。
同样都是天心，有的人顺风顺水，终其一生也只能勉强破境。而有的人被命运反复捉弄，百般刁难，破境却是理所应当之事。甚至更高、更远处，亦只是时间问题。
杨培风大口喘着粗气，汗如雨下，累得不轻，却仍风轻云淡道：“服从命令，走。”
章惇、高玠等人齐齐躬身下拜：“杨公保重，吾等告退。”
返程的路并不好走，但总比留在这里安全许多。
他们不是死士，没理由为杨培风舍生忘死。
事实上，倘若杨培风自己就能掌舵驾船的话，也不必去求沈笠的情。
厮杀尤其惨烈，天心之下不能飞行的武夫被拖入水中后，只一瞬间就见大片鲜血飘起，毫无反抗之力；而能够飞行的天心境强者，则面临着更强大的妖群。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
杨培风所说献祭十万水妖的话，显然触怒了它们，数以千计的妖兽朝他扑来。仅凭他的天心修为，只怕一个照面就得饮恨。
事态紧急，他当即呼喊道：“诸位救我，我可带你们去往九幽，我不能死啊！”
“去你老母的九幽，爱死死去！”
“杨培风居心不良，故意引我等来此。他的目的根本不是九幽。”
“混账，竖子，狗贼！汝不得好死啊……”
辱骂声从出现到消失，仅仅过去了十几个呼吸。
这些人都死了。
成片成片的高手，反而在追求长生久视的路上，做了短命鬼。甚至都没留下全尸，刚落入海中就被众妖分食。
妖不分品级、境界，所谓多少境多少境大妖，其实是以人族炼气士的道行去做衡量。
这些妖兽灵智初开，厉害一些的也就差不多七八品武夫，并不强悍，处理起来也不麻烦。只是架不住它们数量多，而且其中会藏几个大家伙。
杨培风脸色惨白。
他眼睁睁望着众妖迫近，却只能无可奈何地站在原地，近乎贪婪地享受着，即将消逝的生命。
没翅膀，都能飞，那就全都是大家伙。
“这么迫切要我性命，我还真是……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