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一产生这样的想法,江瑶就开始疑神疑鬼,越来越觉得江采春像是济阳公府的人。
只是先夫人已经过世多年,当年还是因为难产,一尸两命,母女都没活下来,江瑶也不曾见过她的画像,是以不好推断出更多的东西。
但……万一江采春真的是先夫人的女儿呢?
万一她真的是被济阳公府丢弃的呢?
江瑶一想到有这个可能,立刻就不寒而栗,忍不住颤抖起来。
要是江采春知道了,会不会借机报复济阳公府?
现在的她,可不是那个身处江南的孤女了。
如今她背后站着谢御医,站着裴家,就算真的对济阳公府做些什么,有这些人在,济阳公府也拿她没辙。
江瑶越想越觉得害怕,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她现在无比后悔,早知道自己就不把主意打到江采春身上了,如今倒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要事情真的一发不可收拾,她就是济阳公府的罪人。
江瑶在心里埋怨起了江采春。
江采春为什么不一直那么硬气?
要是江采春不开门,自己也不会得逞。
请不出来人,难道自己还能真的跪死在门前,又或者是让人把门砸开,冲进去绑走?
弄得现在自己忐忑难安。
江瑶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该想个办法,把江采春给送回去得了。
她现在真的一点都不想让江采春去济阳公府,生怕惹出事端。
江瑶心中急切又害怕,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江采春坐在她的边上,感受到了江瑶发抖时带出来的轻微动静。
她顺手摸上了江瑶的手,想要替她把脉,看看是不是哪里病了。
却不料她的手刚碰到江瑶,就引起了江瑶极大的反应。
江瑶在对方触碰到自己的刹那,立刻就缩了回去,背上的冷汗又出来了。
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赶紧强撑起一个笑容来。
“江医女……不好意思……”
江采春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从江瑶的声音中推断她似乎真的身体有些不舒服。
“我听你的声音有点不对劲,而且你刚刚是不是还发抖了?”
“我给你把个脉吧。”
说着,江采春不由抱怨起来。
“你们这些闺秀,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子骨差得不是一点点。”
“动不动就得个风寒,又或是气郁。这要是遇到逃难,你们八成会被那些百姓给甩在后头。”
“平日里也别多吃药。哪怕是安神汤那些也一样。是药三分毒,自己身子骨壮实,远比吃这些东西有用多了。”
一提起这些,江采春就忍不住絮叨起来。
实在是她来到京城后,成日为这些京中女眷看病,一个两个,全都是一样的症状,叫她郁闷极了,今日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自然忍不住流露出来。
不过她说的这些,江瑶全都没听进去,她现在满心全都是阻止江采春前往济阳公府。
江采春说什么,她都“嗯嗯啊啊”地敷衍着。
江采春也不是傻,自然感觉出了对方的敷衍。
她撇撇嘴,也不再多说。
反正自己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听不听随便,赶明儿病了,难受的都是自己,可不是她。
随着距离济阳公府越来越近,江瑶的心也逐渐提到了嗓子眼。
她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如今她可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马车停在了二道院子前,江瑶稳了稳心神,对江采春说道:“我先下去,再扶江医女下去。”
江采春“嗯”了一声,耳边听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继续在马车上等着。
江瑶提起裙裾,在婢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随后又亲自把江采春给扶下来。
既然已经无法避免,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对外宣称自己是为了祖母的病,才请来了江采春,那自己就一定要把场子给做足了。
江瑶拼命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定不会出什么大事的,不过就是请个大夫来看看罢了,自己是一片孝心,没有其他念头。
即便最后真的证实江采春是先夫人的女儿,那……那也是机缘巧合,与自己无关。
自己……只是想孝顺祖母罢了。
江瑶拼命给自己找理由,不停地用各种话安慰自己,说服自己。
济阳公府的人一早就知道大小姐去给病倒的老夫人找大夫。
找的还不是一般大夫,乃是这些时日在京城极为有名的江医女。
老夫人一早就听说了这件事,直夸江瑶是个有孝心的,还派了自己的嬷嬷去二道院子那边等着她回来。
江瑶一下马车,就看到了祖母身边的嬷嬷。
这头发花白的嬷嬷堆满了一脸的笑。
“可算是把大小姐给盼回来了!”
“陈嬷嬷,祖母的病可好些了?”
“好多了!今儿一听大小姐去请江医女,老夫人的病呐,就好了大半!”
江采春此时正好下了马车,朝江瑶的方向走过来,将陈嬷嬷的话听了个全乎。
江采春有些纳闷。
“既然病都好了大半,那就用不着我看了,我先回去了。”
“哦对了,诊金还是要给的。”
江采春一脸认真,根本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
她双目失明,更看不见自己这番话说出口后,江瑶和陈嬷嬷满脸的不自在。
竟然还有人把这种客套话当真的?
谁不知道这是场面话呀?!
要真的去请个大夫,就能让病人好大半,那还吃什么药,直接去请人不就行了?
但显然,江采春把她们说的话当真了。
江瑶赶紧说道:“只是好了大半,还没好全乎呢。还是得麻烦江医女给祖母看看才是。”
陈嬷嬷也应和道:“是这个理。老夫人年岁大了,这些年一直时好时不好,府中上下都担心呢。”
江采春叹道:“生死有命,这又不是一个大夫能解决的。”
她本想拒绝,但又觉得跑了一趟,就拿诊金走人,的确有点说不过去,万一人家不满,直接不给了怎么办?
她又不能抢。
最近正好她有想要买的名贵药材,手里头正紧,缺钱。
江采春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那就去看看吧。”
江瑶和陈嬷嬷同时松了一口气。
江瑶不太清楚,但陈嬷嬷倒是听说过江采春在外的事迹,知道这位不是什么好惹的,医术倒是精湛,许多大夫都比不上她,就是脾气很不好。
原先只是听说,现在倒是真见识到了。
陈嬷嬷扫了一眼江采春,方才的那些好心情也都没了,表情也变得严肃了些。
“那我就领着江医女去老夫人的院子了。”
“有劳。”
江采春在婢女的搀扶下,跟在陈嬷嬷后面。
江瑶有些不太想去。
她担心祖母见了江采春之后,会坐实自己心中的猜想。
但人是自己请来的,自己不去不像样。
而且这时候,怕是父亲和母亲都在祖母院子里等着。
江瑶心中叹了一声,也跟着一起走了。
倒是她妹妹江珏,因为上回怂恿江瑶去勾引圣上,被父母和姐姐厌弃,就连老夫人也都不待见她。
秉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江家的长辈为江珏说了一门亲事。
夫家不在京畿一带,往后江珏过得如何,江家都不打算管。
是以这些日子,江珏一直都被禁足在自己院子里待嫁,是以对这些毫不知情,也无缘看到。
不出江瑶所料,江泽和续弦文氏都在。
江瑶心里松了一口气。
幸好自己跟着一起来了。
她上前与父母见了礼,又为他们引见了江采春。
“爹,娘,这位就是我今日去请的江医女。”
江采春微微颔首。
“闲话不多说,我先去给贵府的老夫人把脉,一会儿我就要回慈幼堂去,还有复诊的病人在等我。”
文氏忙道:“有劳江医女了。”
江采春也不客气。
“不有劳,诊金给足了就行。”
文氏脸上的笑容一僵。
这个江医女的脾气,可真是……
女眷们各有心思,就没人留意到一家之主的不自在。
江泽在心中感叹,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先前江采春跟着他们北上入京的时候,他就曾经担心,会不会暴露出济阳公府的阴私。
如今看来,自己还真是一语成谶。
江泽心里也直打鼓,不知道母亲见了江采春之后,会不会想起当年的事。
如今母亲已经为了自己的事病倒,要是再牵扯出当年遗弃了江采春的往事,怕是会病上加病。
江泽心中苦涩,这件事,江采春并不知情,自己连私下警告她都做不到。
若是自己出面,让江采春避开济阳公府的人,彼此不要再见面,那岂不是就等于明示她的身世?
虽然江采春曾经说过,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父母,也不想找回自己的亲人。
可江泽不信,真到了身世水落石出的时候,江采春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不会想着回到济阳公府。
江泽烦躁极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
早知如此,当年还不如直接把这女儿给弄死了,哪里还会有如今这些麻烦。
但心里另一个声音,却在说,自己这个长女如今是名满天下的大夫,若是加以利用,未必不能给济阳公府带来助力。
两个想法盘旋在江泽的心头,纠缠不定。
江泽很快就把这些杂念抛开,让自己专注在母亲的病上。
希望母亲这次没什么大事。
如今济阳公府风雨飘摇,他不能在这个时候丁忧,那会让自己失去大好前程。
母亲,一定要活下来才是。
江泽一声不吭,在外人看起来无比镇定,很是有一家之主的威严。
唯有他自己才知道,心里的那些魔怔想法,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