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染刚刚在顾砚身边坐定，耳侧忽然一凉。
顾砚在一众高管的注视下，缓缓抬起修长的手指，动作很轻地帮她撩了下耳边的碎发。
他垂下手，神色骤然转淡，漆黑如曜石的眸底，温柔情愫归于疏冷的平静。
男人望向下属，深沉的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上位者的淡漠，声音沉稳冷静，隐含着冷肃的压迫感。
他辨不出情绪的目光带着袭人寒气落下，会议室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不少。
来倒水的两个秘书动作都有点僵了，江染看到矮一点的男生手都抖了一下，差点没把波浪卷经理的茶水洒出来。
美丽波浪卷不动声色朝江染扫来一眼，卡姿兰大眼睛晃动着温柔又强大的光彩。
江染多看了两眼：真是麻雀吃草莓！
波浪卷正要微笑，忽然被老板冷如淬冰的视线扫过，寒意从脚底升起。
波浪卷冷静又迅速地喝了口水，摆正位置。
顾砚敛下眸中锋芒，转头沉沉望向台前，听汇报人做本月的数据分析。
江染大为震撼：你要不要看看你在做什么！波浪卷是女的啊！
血管里的不是血液，是色香浓郁生津止渴的青梅精在汨汨流淌。
她还没想好等下散会怎么嘲笑一下顾砚，脑中猫饭盆忽然响了一下。
「7:05反派起床啦」
附图：顾砚俯身早安吻、顾砚两眼红红、顾砚泪痕斑驳。
江染：！！发生什么事？他哭了！
她一时没想起来自己在便签上留的炸弹，心中骤然紧张。
「7:10反派离开房间！反派进入厨房啦」
江染一直在等图片刷新，屏息凝神，很快收到三张顾砚卷起袖口、操纵轮椅在流理台前忙碌的照片。
他神色一如既往地疏离淡漠，黑眸看不清情绪，露出的一截冷白腕骨微微凸起，手下动作从容冷静、有条不紊。
男人面上泪痕已经洗去，只是眼尾仍然泛着被泪水冲刷过的惨红，甚至略微肿了一些，似乎在她离开后独自哭过很久。
不止如此，他脸色也隐隐泛白，眼下有浅淡的青色，看上去休息得很不好。
怎么了？
为什么大张旗鼓地公开了他看上去还是像快要碎掉一样。
只是因为没带他来？
这儿的一切都太悲伤了，来了他会难受的。
江染心里隐隐不安，冥思苦想半天，终于回忆起来她干的好事。
！是因为秘密暴露？
江染陷入沉默，本来是想露个小马脚想让顾砚提前有些心理准备，不要被碎片记忆合集冲击得崩溃。
没想到适得其反，害他难受了。
眼睛都红了，可怜死了。
没关系，等她回去就好了。
江染微微皱着眉，凝神关注那边顾砚的一举一动。
脸虽然有点白，精神似乎还不错……今天早上吃面，不错，加醋加辣香喷喷。浇头也好，三虾的。
噢，还有爆膳，喜欢！还有蟹黄？我怎么不知道我家有这个？
对，浇头有三……五……十个？？
哥！你清醒一点！我们只有两个人！！
江染在心里震惊抓头。
那边的顾砚似乎心情尚可，她微微舒了口气，将注意转回会议室内。
？怎么比刚刚更冷了？
会议室里气氛如坠冰窟，所有人都微微垂着头，神情紧绷，不敢直视顾砚冷肃冰寒的面容。
项目出岔子了？
江染困惑扫了顾砚一眼，很快见他回望，眸色黑沉晦暗，却带着微不可察的安抚意味。
她眼神询问：“哪里不舒服吗？”
顾砚微微摇了下头，苍白俊美的面容间，神色略有好转。
与他神情相反，胃里不知何时又开始紧密地刺痛，如同有无数细小的冰针来回穿刺，疼痛磨人。
他按在扶手上的指尖下意识地收紧了些许，手背青筋若隐若现，默不作声地忍耐。
江染耳后有个瞳孔大的小圆，长发掩映间不甚明显，但从他的距离看得一清二楚。
小圆黄光闪烁。
她在焦虑、担忧、挂念。
挂念谁？
胃里的刺痛渐渐加剧，更加难忍的尖锐痛意覆上整个腹腔，顾砚按在扶手的上左手指骨节节凸起，用力到泛起青白。
裁剪合体的暗色西装下，他胸腔闷痛，胸膛压抑着缓缓起伏，喉中嫉妒到像是涌上胆汁，苦涩难言。
顾砚在会议开始前不露声色帮江染开启了情绪灯。
他担心自己在开会时无法全身心关注她的情况，通过灯光的变化，他能更快注意到江染的需求。
可没有想到看到的却是这些。
顾砚缓缓阖了下眼，遮去眸底的痛色与煎熬，声音如常冷淡沉稳，吐字清晰地继续针对下属的述职发表看法。
可心底似乎破开了洞，彻骨寒风灌入，疼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想要伸手揉按、大口喘息。
下一个汇报的总助脑门冒汗，不明白为什么AI伴侣好端端陪在一旁，老板的脸色却独独针对他们变差，一片阴郁冷然。
还好他这个月样样完美，总助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调好演示文稿，镇定开口。
顾砚压抑的视线转向大屏，腹中几乎已经开始抽搐，他面上却只是略略发白，不显一丝痛色。
小圆最初是茫茫的浅灰，这意味着江染听着听着走神走远了。
他当时还觉得有些好笑，江染不应该对恒世的这些数据很有兴趣么？
可是很快，她耳侧的浅灰和柠黄开始交替闪烁。
顾砚心中如同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不自觉地开始闷痛。
他一面安慰自己不要想太多，一面却无法欺骗自己……这分明意味着江染在为会议室外的其他人担忧。
是谁？是陆禹川么？
他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在挂念他。
那我呢……除掉陆禹川的我，她此刻是在怎样想我？
顾砚心痛如绞，胃中痛意翻覆，难受得连话都快要说不出来，却还是强撑着继续会议。
江染却没有注意到他的痛苦，她满心扑在另一个人身上，小圆闪过放松、爱恋、忍笑的颜色，迟迟没有朝他的方向望来过哪怕一眼。
究竟是谁。
胃里翻江倒海，顾砚忍不住抬手，苍白瘦削的指尖不动声色虚虚掩在上腹，阖了下眼忍耐痛意。
江染又却被现实中的顾砚唤去了注意。
他倚靠在轮椅中，面色渐渐变差，修长的手指牵住她垂落在床沿的右手，另一手按在胃腹，隔着衣料轻轻揉搓，似乎胃里难受起来。
他缓缓倾身靠近，覆着江染的手背，带着她覆上自己不适的胃部，像是在无声汲取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