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武营林州行动失败，回来的人只说那只妖重伤逃走，逃走前暴起伤人。”
“可那位探花郎脸上的伤分明是诛妖箭所致，崇武营的人又拿不出任何证据能证明他们确实与妖交手过，包括他们说的那只妖脱落的鳞片也没有带回一片来……”
朱厌望着庭院里被明月清晖照亮的树梢花枝，嘴角勾出一丝嘲讽笑意，小声地跟一众神妖说着他带回来的消息。
他时常换张脸跑去茶馆、酒肆、天香阁等处喝酒交友听八卦，消息灵通，居然比裴父这个被孤立了的崇武营副指挥使得知的内情还多。
“李丞相见崇武营一无所获，还连累他未来的女婿破了相，十分生气，趁机发难，要求新帝问责向王。”
“恰好天都出现了那样的流言，向王就让崇武营上下统一口径，否认林州有妖，将探花郎受伤的事，说成是某个猎妖人不满探花郎耍弄崇武营的行径，一时冲动所致……那个人留下认罪书，自尽了。”
“向王借此倒打一耙，在朝上指责李丞相妄图独揽辅政大权，指使探花郎谎报军情，陷害崇武营。”
“双方天天在朝上扯皮，最后新皇帝把板子打在了探花郎身上……”
离仑用长把银勺缓缓搅动着那钵单为朱厌煮的茶汤，冷笑道：“狗咬狗，活该。”
他素来不喜人族间勾心斗角的腌臜事，早已听得不耐烦了。
“这么说，崇武营的这桩案子和缉妖司那件赵家的案子一样，都被定性成人为了？”离仑夹了些姜丝投入茶汤中，那股子异香叫他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朱厌撇嘴道：“是啊，现在外头就没有一个人肯相信人间又有妖族现世了。”
“管他们如何，别碍着咱们就行了。”烛阴心情倒是挺不错的。
他的那个魂傀“负伤逃走”，一离开天道法则压制的范围，就被章雪鸣的六翅金蚕分身逮住了。
烛阴留在魂傀里的那缕神识被剥离，六翅金蚕分身将摄取出的记忆装进仿制日晷里，连同魂傀一起送还给了乘黄。
大家一起进入仿制日晷观看了那段记忆，亲眼目睹魂傀在剧情驱使下，那宛如野菜姐王宝钏般的表演，差点没把烛阴怄到吐血。
尤其是最后那一幕——
衣衫破烂的“烛阴”一路逃到河边，手撑在河边石头上，裸露出的皮肤浮现蛇一般的鳞片。
他抬起头，河岸边，满脸恐惧的探花郎思茴身后，几个崇武营的猎妖人手持弓箭，红色的诛妖箭瞄准了他。
“烛阴”全无反抗之力，悲痛哀怨如遭遇薄情郎的破财花魁：“你不是说，读书是为了让自己多懂人事，见识广博，认识到世间辽阔，不要狭隘自抑……”
思茴尖声叫道：“可你是妖……”
“烛阴”沉默了，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儿。
当时，一众神妖都不禁露出了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深深觉得智商有被天道侮辱到。
与其说这是人妖殊途引发的矛盾，倒不如说是软饭男找到了更大方的金主，一朝得势就想抹掉曾经的黑历史。
如今崇武营改了口，探花郎思茴也没落得好，烛阴胸中的那种憋闷感才算是消散了。
乘黄扭头去问卓凌浩：“打听到崇武营涂在诛妖箭箭头上的那种药是什么了吗？”
“据老裴说是一种专门针对妖兽的毒，会让伤口无法愈合，一直溃烂。药方和解药都掌握在指挥使手里，连副指挥使都没见过。”卓凌浩摇摇头。
乘黄皱了皱眉：“人间的药材没法达到这种效果，类似效果的妖毒倒是有很多种。”
他顿了下，看向蜚：“涣灵散的配方你破解出来了吗？”
“我今天下午才破解出来，正想跟你们说。”蜚语气轻快，“配方里的十三种凡间药材都是用来迷惑人的幌子。真正能让妖力涣散、使妖虚弱无力的，是混在里面的蛟龙骨粉。”
“这东西对付化形没多久的小妖还行，但凡有个三千年以上道行的，涣灵散里的那点蛟龙骨粉能让对方恍一下神就很不错了，根本做不到让对方显露妖形、无力反抗的地步。”
离仑舀了碗茶汤递给朱厌，闻言又忍不住冷笑：“用妖族身上的东西来对付妖族……呵，与其说凡人聪明，倒不如说他们得天道偏爱，运气够好，碰到的都是不入流的小妖。”
他算是看明白了。
人间五百多年没有妖族现身，新王朝的皇帝却还要扶持冰夷一族建立缉妖司，现在又让崇武营也掺合进来。
实力一个比一个弱，手段一个比一个不入流，哪里像是为了对付妖族？
只怕又是人族高层那些平衡、博弈的套路。
朱厌只爱八卦，不爱听他们谈正事，捧着茶汤跑去檐廊下坐着喝，拒绝让无用的知识进入他可怜的小脑子。
乘黄和离仑拿这个一月不揍就会故态复萌的家伙也没办法，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不管了。
“金圣今日传信给我，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乘黄环顾茶室内的一众神妖，低声道：“昭昭制作的烛阴魂傀拿回来了，不代表这世间就不会再出现另一个烛阴。”
“金圣发现大荒秘境出入口所在的那座山，气候异变，山峰落雪，山巅隐约能看见一座庙宇的影子。而山下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小镇，看起来是思南水镇的翻版。”
烛阴打翻了茶盏，堂庭瞪大了眼睛，卓凌浩下意识抓住了放在身边的云光剑，卓翼宇和其他大妖皆瞠目而视。
“昭昭在入人间之前帮我们抹消了神魂上的天道印记，天道没法控制我们。”
乘黄轻吁了一口气。
“为了这出戏，它又弄出了一座昆仑山、一座神庙和一个镇子，就像镜子里的虚像一样……想来，建木在它的帮助下，要做出我们的魂傀易如反掌。”
一直沉默倾听的卓翼宇突然开口道：“我想退出缉妖司，恢复本名，转投崇武营。”
众神妖还没反应过来，他又道：“我记得乘黄你说过，金圣可以潜伏在他人的身体内，控制他人的行动。”
“不如请金圣出手，先留个引子在我体内，随时可以附身于我。避免日后崇武营被纳入剧情中时，有天道法则保护，我们无法插手，只能像这次一样，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
“框架不能动，但细节可改。我看向王和崇武营的行事作风，走的不是正路。裴家势单力孤，在崇武营中话语权太小。如果放任他们这样发展下去，恐怕以后受害的就不仅仅是大荒秘境里出来的那些小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