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雪是在消毒水的气味中醒来的。
昏黄的天花板映入眼帘，耳边是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沈醉雪试着动了动手指，一阵虚脱感从四肢百骸传来，仿佛身体不是自己的。
看来他还挺命大，那么大的爆炸都没死成。
沈醉雪面无表情想。
“队长醒了！”
一声惊呼打破了病房的宁静，随即脚步声纷至沓来。
沈醉雪微微偏头，便看见几张熟悉的面孔，副队林启、队员赵锐等人都在，脸上都带着惊喜的笑。
“感觉怎么样，队长？你都睡了半个月了，再不醒小文就要哭鼻子了。”林启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调整了病床的角度，让他能更舒服地半坐起来。
小文是他们队里最小的，才十六岁，性格腼腆，大家都把他当弟弟对待。
沈醉雪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赵锐立刻递来一杯温水，他就着对方的手小口啜饮，这才感觉好些。
“现在外面如何了？”他的声音嘶哑，与自己记忆中清冷的音色相去甚远。
“情况还好。”林启回答道，眼底有着明显的黑眼圈，“邪神已经陨落了，那些异族的实力自然收到了不小削减，如今已经清理了不少。”
“是啊是啊，虽然异族数量还是很多，但是好歹日子也算是有了盼头。”小文点点头，附和道。
沈醉雪轻轻点头，昏迷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双平静的凤眸一直在他脑海闪现，又听到林启的话，一时心情很是复杂。
不过其他人并未注意到沈醉雪的不对劲，反而都七嘴八舌地补充着战后的进展和重建计划。
毕竟生活在末世里的人，不就盼着这一天呢么？
沈醉雪安静地听着，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却始终平静无波，细看还能看到几分茫然。
就算是邪神，那也是神明，却是这么容易就陨落了吗……
“你们怎么确定颜……邪神陨落了？看到尸体了吗？”
沈醉雪突然来了这样一句，病房内霎时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林启回答的，“尸体倒是没看到，战场中心能量太过狂暴，我们只在能量消散之后才在废墟中找到受了重伤的你。”
说着，林启语气微顿，“那些异族明显是失去了邪神的力量庇护，可见邪神应该是真的陨落了。”
旁边的赵锐点头，补充道：“就算没有彻底陨落，肯定也是被重伤了。”
对于沈醉雪的问题他们倒没有多想，因为他们也不是没有担心过邪神是不是没有陨落。
然而问题是他们找不到邪神的尸体，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姑且先这样。
若是日后邪神重新出现，他们也只能再另做打算。
何况这种可能就算有，也得不知多少年之后了，他们也不用过于忧心。
沈醉雪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放在被子上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发白，但很快又松开了。
“是吗……”他轻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林启挠了挠头，“左右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出来了，不然那群异族也不会变这么弱。”
沈醉雪没有回应，只是将目光转向窗外，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脸上，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黑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水光，又或许只是光线造成的错觉。
他其实已经不傻，颜长岁明明醒着却还是落得这样的结局，只能说明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反抗。
至于问什么……
沈醉雪睫毛轻颤，竟是不敢再深想下去了。
“沈队长刚醒，还需要再多休息，大家探望时间不宜过长。”才说了一会儿，医生就过来提醒了。
众人这才意识到不该打扰病人过久，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林启走在最后，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沈醉雪独自坐在病床上，阳光将他整个人包裹，却莫名显得孤寂。
“队长。”林启轻声唤道，“一切都结束了，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们以后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沈醉雪知道他误会了，也没解释，只是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嗯，我知道。”
房门轻轻合上，病房内重归寂静。
沈醉雪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久久未动。
窗外的天空湛蓝如洗，没有一丝血色，这明明是他们奋战多年想要见到的景象，此刻却让他感到一种说不清的怅然。
他掀开被子，慢慢挪到床边，双脚落地时一阵虚软，他扶住床头柜才勉强站稳。
半个月的昏迷让这具曾经战无不胜的身体变得陌生而脆弱。
沈醉雪漠然地看着自己有些无力的双腿，眼神晦涩。
良久，沈醉雪抬手脱下病号服，想要换上常服，然而低头的瞬间，他的目光猛地凝住。
在他的左腰侧，一个透明的、几乎与皮肤同色的小小凸起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东西不过手指长短，细细的，顶端微微蜷曲，像是……
像是缩小了无数倍的触手。
沈醉雪的呼吸一滞。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个部位，触感微凉，柔软，像是果冻，又带着生命特有的弹性。
那小东西似乎对他的触碰有所感应，微微蜷缩了一下，又舒展开来，轻轻缠绕在他的指尖。
亲昵的举动，熟悉的触感。
沈醉雪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整个人被按下了暂停键，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黑眸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震惊，疑惑，难以置信，还有一丝……不敢确认的希冀。
他慢慢坐到床边，手指仍轻轻抚摸着那条小触手，它透明得仿佛水晶制成，在光线下泛着微弱的光芒，乖巧地缠绕在他的指间，没有丝毫攻击性。
沉默在病房内蔓延，寂静的屋内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