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远沉默了。
他在思索。
不仅仅是在思考这个问题本身，更在思考杜白为何要突然问这么一个看着有些没边没际的问题。
他可不觉得杜白是闲的没事，突然来了兴致跟自己瞎聊。
一直以来，杜白都很忙。
这次主动见自己，居然只是为了这么一个问题……
他相信，杜白的话一定有着深意。
沉思片刻，腾远点头：
“没错，对于普通人而言，如果连超凡者都没有一定是对的更好的。”
“就像我们这些超凡者不想头顶有仙神存在，因为仙神太强了，强到可以随意执掌我们的生死。”
“如果没有仙神，在之前的人间，九阶就足够傲世一切，就已经是巅峰，对于九阶存在而言，一定是不想看到仙神出现的。”
“同样的，我们这些超凡者，不到九阶都能超凡者，更不想有仙神出现。”
“甚至，境界比我们高的超凡者在我们的头顶，仙神更在我们的头顶。”
“没人希望自己头上有那么多人。”
“所以，对于超凡者而言，不仅是：不想看到仙神出现，甚至不想看到比自己更强大的人出现。”
“归根结底，谁都不希望自己头上有着更强的存在，有着能掌控我们生死与命运的人存在。”
“而对于普通人而言，超凡者也是高于他们的，他们同样不想超凡者拥有更高的地位，拥有特权，甚至是随意掌控他们的生死。”
“但现实是，超凡者的力量更强，所以他们地位更高，普通人对于超凡者必须敬畏。”
“即使有着相关法律约束，但普通人也同样不敢冒犯超凡者，因为超凡者一怒之下便可轻易夺走他们的性命。”
“归根结底，人其实都是自私的。”
“他们都希望，自我之上众生平等，自我之下等级森严。”
说到这里，腾远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看着杜白，沉吟了片刻后继续开口：
“人性是有着明显的劣性根的，就算这个世界上不再有仙神，不再有超凡者。或者人们生活在只有普通人的世界。”
“就算全都是普通人，也必然会有着阶级的产生。”
“不过大概率会多做一些表面文章，上位者的统治也必然会更温和一些。”
“但根本还是没有变化。”
“无论是什么世界，什么族群，阶级都是必然存在的。”
“而且如果都是普通的世界，上位者或许不会随意屠杀下位者，但却必然会更为严重的剥削与压榨。”
“在普通人的世界中，每个人的价值都是有限的，如果想要更多的价值，就只能掠夺与压榨他人的价值来实现自身的价值提升，阶级跨越。”
说至此处，腾远停了下来，默默观察着杜白的反应。
今天他的话有些多，但这些都是他真实的看法。
不管杜白想要做什么，不管是不是自己猜测的事，但作为下属，在相应时间发挥出自己的作用就够了。
现在杜白需要他的看法，所以他将自己的看法全盘托出。
简而言之，现阶段，普通人肯定是希望没有仙神，没有超凡者，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什么凶地禁地之类的。
但，从长远来看，对于普通人而言，即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消失，可他们的处境也不一定会更好。
不同的不过是，一个强者统治弱者，并且保护弱者。
另一个却是，其实都是一样的人，但必然会有少部分人以冠冕堂皇的借口压榨大部分人。
而“普通”二字，代表的正是大部分人。
这两个选择到底哪个更好腾远也不敢确定，但却没绝对没有太大的差别。
“很有见地的看法。”
杜白微微颔首，沈默当初把腾远留给自己不是没有理由的。
还是跟聪明人说话简单。
自己只需要抛出一个问题，他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并且给出自己的看法。
而且他还很慎重的没有给出建议，只是表达看法。
“不过，有一个问题。”
“你看到的是普通人中个体的差异，以及人性的劣性根。”
“但我说的普通人，一直以来代表的都是绝大多数。”
杜白的指节在办公桌上轻敲着，暗自动用神火缓解六道因果的影响，同时进行思考。
“殿主，如果是这样的话，在有更高层次存在插手的情况下，做到公平公正，做到资源均分，并不难。”
“但还是那个问题，人类的劣性根是无法抹去的。”
“如果有一尊神，一直庇护着他们，让所有人享受到同等的待遇，享受着安乐的生活。”
“起初，他们会感激。”
“可时间一旦久了，久到他们忘记之前没有那尊神明庇护的日子，那些苦难与贫穷都日子。”
“到时候，那位神明将会成为人们眼中最大的压迫者。”
“得寸进尺，是人类的本性。“
“当他们的生活足够安稳，富足，或许有一部分人会为此满足，但大部分人，都会下意识的想要更多。”
人类的劣性根，这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
人总是下意识地去渴求更多。
得到想要的，总会去想要更好的。
甚至会因为想要的得到的太过于轻易，他们将不会珍惜。
在腾远看来，人性本恶。
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这种恶并非罪大恶极的恶，而是与一种自私的天性。
所有的智慧生命体，都必然拥有自私的天性。
腾远自己就是人类，也见识过了太多的人。
所以他很清楚人类的想法，清楚人类的劣性根。
简而言之，你所认为的，为什么好，可在大部分人看来，并非真的就是好。
就算他们现在觉得好，可以后的事却没人说的清楚。
“我明白你的意思。”
杜白点头。
他从未高估人性，他也很清楚，腾远的话其实很有道理。
不过，这并未改变他的想法。
“人性或许确实是自私的，但却绝不仅有自私。”
“并且，帮助他们，并非一定是因为想要得到他们的感激，而是，帮助他们的人认为，这样会更好。”
“这不需要权衡利弊，因为他从来不是自诩高尚者，仅仅是因为自己想。”
“而这，是普通人没有权利拒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