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他们胜利了。
浅川萤仰躺在染血的担架上，唇边带着笑意，但瞳孔像被揉碎的星子，正一点点沉入无边的暗。
朝阳的霞光漫过天际时，在她眼里褪成一片死寂的灰白，耳畔的喧嚣正被一只无形的手抽离，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回音。
“止血带！快拿止血带——”
“不行……血止不住啊！”
隐部队员的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隔着层厚厚的水雾，模糊得让人心慌。
好冷啊……好想睡觉。
她恍惚地想。
四肢像浸在万年不化的冰河里，寒意顺着血管一寸寸啃噬过来，直往心脏里钻。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喉间涌上的温热液体烫得她发慌，却又抵不过那蚀骨的冷。
“小萤！！！”
远处的脚步声杂沓而来，像要踏碎这方天地。
浅川萤的视野开始裂成一块一块的碎片。
她看见甘露寺蜜璃的辫子散乱地黏在泪痕斑驳的脸上，发梢还沾着血；伊黑小芭内的脸全被血浸透，那条缠在颈间的蛇正焦躁地吐着信子；宇髄天元华丽的头饰断了一半，垂在耳边晃荡，衬得他眼底的红更像燃着的火。
锖兔还没跑到跟前就重重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地上的闷响，她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
富冈义勇想上前，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狠狠栽在泥里，溅起的血点落在他苍白的脸上。
粂野匡近在喊什么，声音嘶哑得辨不清字句；不死川玄弥的拳头砸进泥土里，指节渗出血来也浑然不觉。
时透兄弟的身影在视线里叠成一团，有一郎死死抓着无一郎的肩膀，指骨都泛了白，而无一郎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狯岳的嘶吼像被撕裂的布帛，从很远的地方撞过来，炭治郎的日轮耳饰在风里乱晃，晃得她眼睛疼，善逸的哭声和伊之助摔落在地的面具缠在一起，成了一团模糊的疼。
“体温过低！”
“瞳孔放大了！”
声音忽远忽近，像隔着层玻璃罩。
「大家……别哭。」
浅川萤的唇瓣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能扯出一抹微笑。
「笑一笑吧，就像平常那样。」
意识在模糊。
她最后看见的，是香奈惠滴在自己脸上的泪，温热的，砸在皮肤上好烫。
还有无数双伸过来的手，沾满血污，带着各自的温度，却怎么也抓不住她正在飘走的意识。
朝阳彻底升起来了，金辉漫过大地，悬在半空的手，终于无力地垂落，轻轻砸在染红的土地上。
那双曾像盛着春水的眼眸，彻底失去了神采。
——
浅川萤的手指突然痉挛般一颤，她猛地睁开眼时，刺目的阳光、紧握的日轮刀、染血的衣袍，连同耳边撕心裂肺的呼喊，都在瞬间消失了。
身上是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件和服，绣着细碎的萤光花纹，耳边是沙沙的枫叶声，混着一阵松木香。
那是哥哥总爱在腰间挂着的香囊味道，熟悉到让她心口猛地一缩，疼得发颤。
她环顾四周，怔在了那。
眼前是一片燃烧的枫林，红叶层层叠叠，像要把整个天空都烧透。脚下的泥土松软得像棉花，零星铺着的落叶还带着秋阳的温度。
而站在对面的人……
“小萤……？”
浅川枫瞪大了眼睛，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
他穿着记忆里那件深色和服，袖口磨出了点毛边，手里还攥着那支他总爱吹的笛子，竹身上刻着的“枫”字被摩挲得发亮。
可他的指尖在抖，声音碎得像被踩过的落叶。
“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的眼眶瞬间红透，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落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
“你、你怎么会……！”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浅川萤僵硬地转头，看见父母站在不远处，父亲伸在半空的手僵着，像是刚要去触碰什么东西，母亲的指尖死死攥着衣袖，指节泛白，嘴唇抖得厉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砸在地上。
枫林里静得只剩下落叶飘落的声音，每一片都像砸在心上，闷得人喘不过气。
浅川枫猛地冲上前，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像要把她嵌进骨里。
“回答我！”他的声音几乎是嘶吼，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砸在她的发顶，“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你会死掉！”
“你才刚刚成年啊……快回去！听到没有！听哥哥的话，快回去！”
浅川萤的瞳孔剧烈颤抖着，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两圈，终于决堤。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先一步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思念、委屈、恐惧，都揉进这个迟到了太久的拥抱里。
“哥哥……！”
她的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浸透了他的衣襟，“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啊……”
浅川枫僵住了，手臂悬在半空，指尖抖得厉害，像是不敢相信这温热的触感是真的。下一秒，他死死回抱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仿佛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
“笨蛋……你这个笨蛋……！”他的眼泪汹涌地砸在女孩的肩膀上，滚烫滚烫的，“你明明答应过会我好好活着的……我不是说过想要看着你结婚生子然后慢慢老去的吗……”
“你怎么能这么早来见我……”
他的手指攥紧她和服的衣角，指节白得吓人，像是要把那布料攥碎。
“狯岳那个混蛋……！”他突然咬牙切齿，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怒意和自责，“他答应过会保护好你的！他明明——”
话没说完，就被喉咙里的哽咽堵死了，只剩下沉重的、压抑的呜咽。他只能更紧地抱着她，再也不分开。
浅川萤在他怀里哭得浑身发抖，肩膀一抽一抽的，却忽然笑了，带着浓浓的鼻音。
“不是他的错……”她轻轻摇头，眼泪蹭在他的衣襟上，晕开更大的痕，“是我自己的原因……哥哥，我不后悔的。”
浅川枫的肩膀狠狠一颤，手臂收得更紧，紧到让她觉得骨头都在疼，可那力道里藏着的疼惜，却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傻瓜。”
他的声音低哑得像叹息，终于不再责备，只剩下化不开的心疼。
而在他们身后，父母静静地站着，母亲用袖子捂着嘴，眼泪无声地淌，却带着释然的温柔；父亲红着眼眶，嘴角微微扬起，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沉重的担子。
枫叶缓缓飘落，一片，又一片，像是时光终于在这一刻停住了脚步，温柔得让人心酸。
可就在他们相拥的瞬间，四周的枫林忽然如烟般消散了。
温暖的光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脚下松软的泥土化作虚无，只有两条路在眼前蜿蜒。
一条向上，通往光辉璀璨的天堂之门，圣洁的光芒像轻纱般垂落，温柔得能抚平一切伤痕。
一条向下，没入火焰弥漫的地狱之径，隐约传来凄厉的哀嚎。
浅川枫的身体骤然僵住。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不知何时泛起了青白，指甲变得尖利；口中传来一阵腥甜，他下意识地抿嘴，却触到了尖锐的獠牙；额角传来一阵刺痛，他抬手去摸，摸到了一对畸形的角，冰冷而坚硬。
……对了。
他早就不是人了。
他堕为鬼物，是吞噬过无辜生命的罪人。天堂那圣洁的光，永远不会为他这样的存在而亮。
“……你们去吧。”
他松开妹妹的手，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的味道。
“小萤，父亲，母亲……”
他后退一步，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去天堂了。”
可下一秒，他的衣袖被猛地拽住。
浅川萤死死攥着他的手，眼泪在黑暗中莹莹发亮，像她名字里的萤火，微弱却执拗。
“哥哥，你说什么傻话呢？”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坚定得不容反驳，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
父母也沉默地站到了他身旁，母亲温柔地抚上他的背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熨帖了他多年的冰冷，父亲的手重重按在他的肩上，那力道，是无声的支撑。
“我们是一家人。”
浅川萤仰头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在黑暗里亮得惊人，仿佛能刺破这片永恒的死寂。
“所以，要一起走。”
浅川枫的瞳孔剧烈颤抖着，喉咙里挤出气音，他想甩开她的手，想怒吼着让他们离开这地狱，想让他们去那该去的天堂。
可最终，他颤抖着，一点点回握住了那只温暖的手。
“……好。”
四道身影并肩走向那片燃烧的深渊。
地狱的火光吞没他们的瞬间，浅川枫感到妹妹的手指紧紧与他交扣，温暖而坚定。
这一次，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