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宓小产了。
晏清禾听到这个消息时，正与齐越骑马漫游于原野之上，九月秋狩时节，波光粼粼。
齐越在片刻震惊之后，与皇后对视一眼，向那从宫里不远迢迢赶来传话的太监问道，
“怎会如此？”
那人跪在地上，淹没于荒草之中，抬头回禀道，“回陛下，容华娘娘昨日在御花园内赏玩，被突然闯来的猫惊吓，失身落入池中，太医诊脉时已然没了胎气。”
二人再次对视一眼，无需多言，心中就有了猜测。晏清禾替齐越问道，
“容华落水时都有谁在？又是哪里来的猫？”
“回娘娘，”那人应答，“容华是同江贵人、还有两位姜才人一同游玩的，野猫冲撞时其他娘娘都离池子较远，只有容华离池边只有一步之遥。至于那猫……是顺德公主殿下养的猫，今日闻了同容华身上一样的瑞龙脑，故兽性大发，朝容华扑去。”
“蕙儿？”晏清禾诧异地朝齐越望去，只见得齐越的脸已经微微青白，似有恼怒之意，“陛下，蕙儿不过九岁，平日里乖巧懂事，臣妾相信这孩子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是谁？是谁想要诬陷朕的女儿？”齐越沉声道。
“回陛下，”那太监听出了皇帝言语中埋藏着的怒气，小心翼翼地回禀道，“是穆妃娘娘主持的宫务，娘娘道是瑞龙脑并非是什么奇香名品，或是香中掺杂着什么也尚未可知，第二日正欲接着查下去，那猫就突然失踪了，最后在湖里发现了它，身上的香就已然散尽，无所追查，容华那的香倒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看来全容华小产之事当真不是意外了，”晏清禾沉吟道，“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理？”
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多年前文昭皇后的千秋宴上，当年也曾有只野猫冲向江若华，而那时她正怀中蕙儿，不仅受了惊吓，还摔倒在地，险些滑胎。如今旧事重演，很难不怀疑是有人故技重施。
可是李清芷已死，沈熙宜也圈禁在福阳宫多年……
还能是谁呢？
齐越望了一眼晏清禾，但很快就移开目光，沉默不语。
晏清禾对齐越这一眼心知肚明——当年利用野猫冲撞嫔妃一事虽是李氏所为，但自己也的确知道前因后果，甚至说就是她怂恿李氏做的也不为过。
这一点，她明白，齐越也明白，何况如今自己随他秋狩，更是完美地避开了嫌疑。太过完美，往往反而惹人猜忌。
他需要她一个答案。
“陛下，”她开口道，“臣妾愿自证清白，从凤仪宫率先搜查起，彻查六宫，或许能有所获。”
穆妃没有这份权力，陛下也不在宫中，这件事倒是要石沉大海的，自己开口，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不必，”齐越终究还是否决了，拉过她的手，轻声道，“你放心，朕从未疑你。”
说罢，他又将目光移向那个太监，冷冷道，“告诉穆妃，她若再无所获，朕就来替她断案。”
“陛下请讲。”
此事毕竟是事关两位皇嗣，手心手背都是肉，让他如何能不犹豫？他不相信是他懂事乖巧的蕙儿所为，但除此之外，最常接触到这孩子的也唯有她的母亲江氏罢了。
但……真若是江氏所为，她没有想过会查到蕙儿头上吗？她不曾考虑过蕙儿是否会因此而失了朕的欢心吗……是她根本就不在乎，还是动手的另有其人，只是为了将祸水引到她母女二人头上？
若真是如此，会是谁呢……
“贵人江氏，教女不严，以生祸端，从今起禁足三月，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晏清禾听罢，在心中慢慢地松了口气。
她明白皇帝想到的并非是江若华，而是她身后的那个人，所谓“以儆效尤”，就是杀鸡儆猴，在警告那人了。
至于理由，是没有的，既没有怀疑她的理由，也没有直接惩处她的理由。
可惜啊，陶妹妹，这宫中的热闹你好不容易没有参与，却还是落到了你头上。
……
永和宫，倚春阁内。
禁足的日子冷淡得很，蕙儿也搬去了永和宫其他殿宇，江若华只能一日日了无意趣地盯着秋叶打发日子。
可今日不同，她在廊下绣着给孩子的香囊时，宫门被打开了。她随意抬眸望去，却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一瞬间倍感亲切，但这份亲切转瞬即逝，很快就被更复杂的感情所淹没。
“陶姐姐，你怎么来了？”她起身问道。
“我买通了侍卫来看看你，”陶婉疾步走上前来，抓着她的臂膀打量一番，眼底有淡淡的愧意，这一切都被江若华看在眼里，“妹妹近来可好，他们有没有苛待你？”
江若华摇摇头，两人一块坐了下来。
“我都好，只是整日就我一个人，难免无趣，”她抬眸问道，“惠儿还好吧？”
“你放心妹妹，蕙儿一切都好，只是苦了你，遭受这无妄之灾。”
“我反正都在这宫里落寞了半辈子了，这三个月的禁足也不过就是弹指一挥间的光阴罢了……”江若华无奈地摇着头，眉宇之间的愁苦挥之不去，“我唯一挂念的只有我的蕙儿，她失了她钟爱的猫儿，又难免遭人暗中嘲讽，可……偏偏我也没法陪着她……”
她抬起头，盯着惠婕妤问道，“陶姐姐，你老实告诉我，这件事是你做的吗？”
陶婉万分诧异，直接就愣在了那里，心中有上百万只蚂蚁爬过，又痒又燥，又浮着丝丝苦涩，让她说不出一个字来。
自己不愿、也不敢相信，她竟然会怀疑是自己所为。
难道时过多年，自己在她心中就那么不堪吗？
也许吧，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她对沈熙宜、许文懿的确是阴狠无情，她也的确给三公主下过高烧，她没法辩白。但那人怀疑她时，她的心还是痛了一下。
“我发誓，”陶婉举起手，目光炯炯，信誓旦旦，“若全氏落水一事是我所为，我必遭天谴，泽儿早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