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个佣兵的话一出，顿时有部分佣兵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往凯尔和扎特看去。
其实佣兵联盟最初并不讲究出身，但相较于其他活计，佣兵成日出任务，满大陆到处奔波，日子相对苦一些。
于是导致有八成的佣兵都是普通平民出身，不过小贵族出身的佣兵也占两成。
但近几十年，贵族们越发不把平民当回事，尤其是在珀西公爵带着他那班人掌控贵族议会之后，更是对平民压榨升级。
到现在，平民与贵族之间的矛盾已经激化到干柴烈火的程度。
连带着一些平民佣兵，也对联盟中小贵族出身的同袍，带上了难以磨灭的抵触和异化情绪。
“说到这里，我倒是突然想起来，”一个穿墨绿制服的绿林佣兵往前凑了凑，脸上带着凉薄的讥笑：“凯尔家老爷子天天去珀西公爵府求情，要他退团去贵族议会当文书？这是我听我在贵族议会打杂的同乡说的，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凯尔少爷，您怎么说？”
凯尔的脸色如同寒冰，眼神沉寂地看向说话的人。
而那人丝毫不收敛，目光扫过将手中战戟都握得发颤的扎特，“还有我们扎特少爷，前几天他人还在外面一个穷酸偏僻小村落出任务，他老妈不是还来咱们堡垒门口找过他两三次嘛！哭着想要他别跟萨拉丁混了！帮他在巴莱斯伯爵府谋了个府上卫兵的差事，就等着他去呢！”
有人哈哈大笑着附和，“对对，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有一回可是我可是撞到那个大婶在大门口呢，没找到儿子哭得眼睛都红了。”
“这事儿整的，多不孝顺啊！”矮个子佣兵斜睨着面前的两人，“说起来，你们两个今天怎么还在团里？我记得有人告诉我，两位少爷昨天下午不是火急火燎的赶回家去处理什么‘私事’了吗？”
“今天你们在这里倒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绿林团的佣兵抱着手臂，一脸怀疑地看向凯尔和扎特，“其实两位少爷是不是早就知道萨拉丁在前线犯了大错，家里提前给你们找好后路了？不然怎么偏偏这时候，你们家都在逼你们退团？”
议论声像潮水似的涌过来，孤星之盾的佣兵们都低着头。
在场的都不是星之祝福小队的成员，但他们也或多或少在大型任务里跟凯尔、扎特并肩作战过，竟没人知道两人是贵族出身，更没人知道家里在逼他们退团。
阿斯洛站在旁边，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伸手就要去拽那个喊得最凶的佣兵，却被凯尔再次按住。
迈雅捏了捏拳头，小声说：“昨天他们说去‘处理家事’，我还以为是普通的家里事……原来竟是家里逼他们退团。”
飞翔的猫也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那他们为什么不退？我以为贵族的日子，不是应该比当佣兵舒服多了才对嘛？”
一一星摸了摸下巴：“可能是……因为情怀？”
迈雅没说话，只是盯着凯尔的背影。
他还站在那里，被一圈嘲讽的目光围着，却没再辩解。
凯尔垂着眼，视线落在自己胸口的孤星绕月徽章上。
脑子里突然闪过昨天父亲严厉的脸：“伯爵府已经留了卫队长的位置，你再不退团，家里就跟你断绝关系。”
还有母亲忧心忡忡的表情：“萨拉丁再厉害，能保你一辈子吗？贵族议会已经开始调查孤星之盾这次北境后勤线的事情，萨拉丁的罪名早晚要定，就算他干干净净，也有的是恨他的人不会让他就这么清白地摘出去……
而且，万一他真的有跟龙族勾结，你也要留在他的团里跟着遭殃？”
至于北境边界的真相……他现在也不知道。
可他相信萨拉丁阁下。
即使仅仅和他只有时间有限的交集。
一年前，跟着导师去前线历练时，曾短暂地与他们那位传说中的佣兵之王并肩作战。
那个会把最后一块干粮分给平民孤儿的人，会为了护着佣兵的权益跟贵族议会的强横之徒硬刚的人，不放弃任何一位同袍的人……绝不会通敌！
只是，他没法跟这些人解释。
萨拉丁阁下从前线消失得太突然了。
两个月前，北境失利后，卡伦阁下突然失踪。
萨拉丁阁下得到了一些线索，告诉团员他要亲自去查明真相，却也一去不返。
前线的佣兵们为了不牵连更多人，刻意隐瞒了他失去音讯的消息。
安达路西亚大陆本就面积广博，等这捂了消息传到迦卡勒主城时，已经被贵族议会和魔法师公会中的有心人添油加醋改得面目全非！
什么畏罪潜逃、投靠龙族……说什么的都有！
连孤星之盾的自己人，都不知道北境究竟发生了什么，更别提其他佣兵团的人了。
周遭的佣兵们继续叫嚣着，仍在试图挑起孤星之盾内部的不睦。
“放你的屁！”扎特气得手都在抖，战戟的铜环“咔嗒”作响，“我当佣兵是因为……”
“因为穷呗。”一道尖酸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打断了扎特的话。
一个穿深蓝制服的狂鲨佣兵团的佣兵挤到前排，袖口刻着白鲨的徽章在光线下晃得刺眼。
他抱着胳膊，嘴角撇成一道刻薄的弧度：“真要是体面的贵族少爷，早提着够分量的见面礼去大贵族府上当座上宾了，哪用得着在联盟里风吹日晒，跟我们这些粗人抢任务？
说白了，就是俩落魄的末路贵族，靠着孤星之盾的名声混口饭吃。现在靠山要倒了，就开始装模作样地维护，生怕自己的饭碗丢了！”
“够了。”凯尔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压过了周围的议论。
他抬起头，一双沉静的银灰色眼睛里没有慌乱，只有坚定：“我和扎特的出身，跟我们的志向无关，也跟萨拉丁团长无关。家里的想法，也左右不了我们的选择。
至于边界的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个质疑的人，“你们不知道真相，我们也不知道。
但我信萨拉丁阁下，这么多年，他的一言一行，早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所有人，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绝不会因为一场战役的失利，就丢掉佣兵的底线。萨拉丁团长，他永远不会让我们失望。”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沸腾的议论声里，让周围的喧闹暂时平息了几分。
一旁的雷蒙嗤笑一声，刚要开口反驳，却被拉达悄悄拉了拉袖子。
墨绿法袍的魔法师看了眼天色，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不急，真相没出来之前，这些怀疑的种子，会在每个人心里生根发芽。
等到萨拉丁再也洗不清罪名的那天，孤星之盾，自然会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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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现在所有人都是“道听途说”到了各种消息，手上并没有切实证据。
再加上并不是所有其他团的佣兵，都像炎狼、绿林和狂鲨那几个带头人一样对萨拉丁和孤星之盾有颇深的积怨。
近年来，许多佣兵在边境执行任务时，也曾跟着那位传奇佣兵王并肩作战。
他的人品的确无可挑剔，往那里一站，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向他凝聚，信任他、崇敬他。
半数的佣兵先前听了带头挑刺的人的一番添油加醋，其中疑点颇多，本来就是越听越觉得萨拉丁勾结龙族的传言有些站不住脚。
再加上凯尔掷地有声的一番话，让他们回想起在边境与萨拉丁一同作战的记忆。
于是，许多佣兵都暂时收了被煽动起来的那义愤填膺的质疑，各自在心中开始掂量思考。
不过转眼，中庭聚集的各团佣兵就四散开去，回到各自佣兵团在堡垒中的据点中去了。
黑石任务版下，只剩下那十几个穿着大地黄制服的身影。
迈雅和一一星等人也松了一口气。
刚抬起头来，正好和向回廊这边张望的凯尔对上视线。
“迈雅，你回来了？”银发魔法师语气沉缓，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疲惫沙哑，“刚好，我们有件事需要问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