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军原的血腥尚未散去，呛人的焦糊味还萦绕在鼻尖。
王忠嗣站在染血的帅旗下，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刚刚肃清完毕、插满黑色战旗的战场，最终定格在南方那片莽莽苍苍的山林。
斥候回报，张任的败军在南岸山谷重整，虽士气低迷，却并未溃散，且正在深沟高垒，显然打算据险死守。
“张任……果然是块硬骨头。”王忠嗣低声自语。定军原虽下，但蜀军主力未灭，张任尤在，这便是如同芒刺在背。若让其站稳脚跟，与汉中路法合流，局面将急转直下！
“张秀！”王忠嗣声音沉稳。
“末将在！”张秀甲叶轻响，眼神锐利。
“命你率本部精兵五千，轻装疾行，目标沮水南岸蜀军残部！”王忠嗣手指地图上一条蜿蜒入山的细线，“不必强攻坚垒，效仿游骑！袭扰粮道，焚毁辎重，昼夜不息！务必搅得他张任寝食难安，疲于奔命，使其无法安稳构筑防线，更无暇与汉中联系！记住，一击即走，不可恋战！”
“末将领命！”张秀眼中精光一闪，抱拳领命。
很快，一支舍弃了大部分辎重，只携带近战兵刃、强弩与引火之物的精锐唐军，如同黑色的溪流，悄然离开尸骸遍地的定军原，汇入南方幽深的山林。
——
沮水南岸，蜀军临时营地。
压抑的空气中多了几分紧张有序。
士兵们奋力加固着营寨，在几条主要的入山隘口，陷阱布置得更加隐蔽歹毒。
张任站在一处可俯瞰大地入口的高崖上，寒风凛冽。他的目光穿透晨雾，死死盯着北方林线的动静。
“报——！”斥候飞奔而至，声音急促，“禀大将军！西北方向山林，发现唐军主力！约五千人，轻装，打‘张’字旗号，已至一线天谷口！但其前锋并未冒进，似在观望！”
“张秀……倒非莽夫。”张任眼神微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王忠嗣派来的不是疯狗，是条谨慎的毒蛇。
“无妨，他既来了，总要尝尝这一线天的滋味。传令！各伏击点沉住气！放他的斥候进来，关门打狗！把消息传给他后面的主子！”
他转向旁边浑身散发着压抑怒火的哈莫雷特：“哈莫雷特！”
“在！”哈莫雷特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手紧紧按在弯刀上。
“你带本部刀斧手，埋伏在‘一线天’出口侧翼的‘猿跳崖’！待我号令，若唐军主力胆敢深入，或若其前锋被歼后主力躁动，你便如猛虎出柙，直扑其中军张秀！”
“遵命！”哈莫雷特眼中凶光暴射，转身疾步而去。
——
张秀勒马停在一线天谷口。眼前是两座陡峭山峰夹峙而成的狭窄通道，怪石嶙峋，古木参天，光线被压缩成一道惨白的光带，投在幽暗潮湿的涧底。溪水在乱石间呜咽流淌，更添几分阴森。
副将低声道：“将军，此乃绝险之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蜀军新败，恐在此设伏。”
张秀眯着眼，仔细打量着那幽深的入口，以及两侧陡峭、布满藤蔓和嶙峋怪石的山壁。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嗯。蜀军虽败，张任非庸才。不可不防。”他并非莽撞之人，王忠嗣的叮嘱犹在耳边。
“传令！”张秀果断下令，“前锋营，派一队精锐斥候，小心进入探查！主力原地警戒，弓弩手占据两侧高地，做好掩护！发现任何异动，立刻鸣镝示警，速退！”
一队约百人的唐军精锐斥候，在队正的带领下，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一线天的阴影之中。
这些斥候经验丰富，两人一组，互为犄角，警惕地扫视着头顶的崖壁和前方的拐角，脚步轻捷地踏在湿滑的石头上。
涧内寂静得可怕，只有溪水声和他们的呼吸心跳。深入约半里，前方出现一个稍宽的拐弯处。就在队正举起手示意暂停，准备派两人向前探视时——
“咻——啪！” 一声凄厉的鸣镝尖啸突然从他们头顶极高处的崖壁树冠中炸响！
“放——！！！”
几乎同时，一声暴吼如同惊雷在狭窄的涧谷中回荡！
“轰隆隆——！” 两侧极高处的陡峭崖壁上，巨大的滚木礌石如同挣脱束缚的洪荒巨兽，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轰然砸落！目标并非深入的小队，而是紧随其后、刚刚进入谷口不远的那部分斥候以及……谷口外的主力视线范围！
“啊——！” “快退！” 谷口附近的斥候和部分被滚石边缘波及的唐军士兵瞬间被砸成肉泥，惨叫声被轰鸣淹没！燃烧的火油罐被投掷下来，引燃了涧底的枯枝和部分士兵，浓烟滚滚而起！
“敌袭！有埋伏！” “退！快退出谷口！” 谷口外的唐军一片哗然，弓弩手慌忙向崖顶可疑处抛射箭矢，但崖壁太高太陡，箭矢大多徒劳地钉在石壁上。
而深入涧中的那支百人斥候小队，此刻也陷入了绝境！
“杀——！” 震天的喊杀声从他们前方、侧方乃至头顶的岩缝和树丛中爆发！无数蜀军伏兵如同鬼魅般现身！箭矢如同飞蝗般从各个刁钻的角度射来！滚石和檑木虽主要砸向谷口阻断视线和退路，但也有零星滚落，砸向他们！
“结阵！背靠石壁！” 斥候队正目眦欲裂，嘶声大吼。训练有素的唐军精锐迅速收缩，盾牌向外，长矛斜指。
然而，地形对他们极度不利！空间狭窄，头顶和侧翼不断有冷箭射下，前方和侧方的蜀军伏兵利用岩石和树木的掩护，凶狠地扑上来！
战斗瞬间爆发，惨烈无比！
一名唐军盾牌手刚挡住正面劈来的环首刀，头顶岩缝中刺下一杆长矛，贯穿了他的天灵盖！
几名唐军背靠一块巨石，奋力抵抗，却被高处泼下的滚烫火油淋中，顿时化作凄厉哀嚎的火人！
滚石砸落，将一名躲避不及的唐军斥候连人带盾碾成肉饼！
鲜血迅速染红了涧底的溪水和苔藓，尸体堵塞了狭窄的通道。
斥候小队虽然悍勇，但在绝对的地利和数倍于己的伏兵围攻下，如同陷入蛛网的飞虫，迅速被吞噬、分割、歼灭！
谷口外，张秀脸色铁青地看着谷内升腾的浓烟和隐约传来的厮杀惨叫声，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派进去的斥候小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