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岭的清晨，格外安静。
但市委大楼，却比往常更早亮灯。
张毅一大早到了办公室，看到许剑锋坐在办公桌前，已经换好了出行西装，桌面上是一沓刚打印好的资料，封面写着——
《西岭市党委工作述职报告（核心简版）》
他站在门口，有点不舍。
“书记……真要走了？”
许剑锋没抬头：“不是‘走’，是‘该去下一个地方干活了’。”
张毅笑得有点苦：“可西岭市，还没真正站起来呢。”
许剑锋放下笔，终于抬头：“西岭要靠我一个人站起来，那说明我做得还不够，但如果我走了它还能照样运转、发展，那我就没白干。”
他顿了顿：“放心，我是书记，但西岭市，不止我一个人。”
上午九点半，市委小会。
许剑锋没有走流程，没有做告别发言，也没开欢送会。
他只交代了三件事：
一、组织部下周开始对全市中层干部开展一轮“交叉谈话”，重点是执行力评估，由郭诗瑶主持。
二、纪委启动新一轮“廉政制度再建”，凡原栖平系、秋系老部，一律重新签政治承诺书，由赵进步负责。
三、向岷升任市委副书记，主持日常市政工作，同时兼任招商攻坚组组长，暂时代行书记部分协调权。
这个决定一出，全场震动。
尤其是第三条。
按规矩，许剑锋调离，市委副书记向岷升为“代书记”也不是不可能，但这种“提前宣布代行协调职能”的安排，很少见。
这不只是信任，这是在当众“递班”。
许剑锋亲自点了向岷的名字。
这就等于，给了全西岭一个信号：“我认的人，你们别挑。”
会后，向岷追上许剑锋，走到走廊尽头，把话说得很重：“你安排得太早了，我接着不稳。”
许剑锋拍了拍他肩膀：“稳不稳，不是你说了算，得干起来，干出结果，才能稳！你不是个不成器的料。我不是让你当‘下任许剑锋’，我是让你做你自己！干好你的事，比模仿我强。”
说完，他走了，没回头。
当天晚上，郭诗瑶一个人站在西岭人民广场的台阶上，看着前方大屏还在回放数字经济发布会的视频。
她的手握着一份市人大常委会的正式任命稿，上头已经盖了章。
“郭诗瑶，任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
她轻轻叹了口气。
许剑锋，把全西岭下一阶段的主骨架，一天内全部搭好了。
财政口的老副市长张国庆主动退了，赵进步兼任市政法委书记，甚至连西岭电视台的总编，都临时调整成了他信得过的人。
郭诗瑶明白许剑锋不是“交班”。
他是在“布阵”。
他在走之前，把棋子摆好，把门扣好，把话说尽，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像他来时那样。
七月三日，早上六点，市政府门口，一辆黑色帕萨特停在楼下。
许剑锋拎着行李，从宿舍下楼，穿了一身深蓝色衬衣，没有佩戴任何标志，也没带随从。
只有张毅送他。
走到门口，张毅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句：“书记，您不想留个人告别？”
许剑锋笑了笑：“留什么？人要是记得你，你不说他也会记得。人要是不会记得你，你说破了天也没用。我干事，不是为了谁记我。我是为我自己活得值。”
他把行李放进车里，拉开门上车前，忽然又说了一句：“告诉大家，西岭的戏，还没完。换人不换魂，咱们这条路，是走定了。谁要想走回头路，我会回来。”
说完，车门关上。
车子缓缓驶出政府大院。
西岭的天光，从东面一点点透亮。
没人送行，但整座城市，已经开始运转。
和过去不一样的是，它是带着许剑锋的那一份“力”，继续走下去了。
七月四日，清晨七点半。
省委办公大楼，三层会议室。
书记周礼贤一大早就到了，他今天没穿西服，只一件藏青色衬衣，外头人都以为他是要下基层。
但实际上，今天他的安排只有一件事，等一个电话。
不是他打，是他等中央干部司的回拨。
秘书递上一份材料：“这是许剑锋昨天下午的述职全文，已经整理成纸质版。评语也附在后头了。”
周礼贤接过翻了翻，只看了第一页，就淡淡一笑：“还是这小子，稳！所有指标写得明明白白，一看就知道不是往上贴金，是往下落地的。”
秘书犹豫了一下：“许剑锋如果真的进步……那书记，西岭下一任，咱们要不要提前考虑？”
“向岷？”
“组织部给的答案是，‘能力强但资历浅’，常委票数虽高，但在省里范围影响力还是偏弱。”
“如果硬推，恐怕要有人说‘裙带过急’。”
周礼贤放下文件，笑了笑：“裙带？我都还没给他一条‘带’，哪来的裙？西岭是许剑锋一手干出来的，现在让向岷接，这不是裙带，是接力。”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组织部不是怕争议，是怕结果不好背锅。可你告诉他们，结果，要是我来兜！干部，是拿来干事的，不是拿来供着的。”
秘书点头，正想继续说什么，桌上的座机响了。
周礼贤拿起来，刚“喂”了一声，电话那头就是个熟悉的声音。
“老周啊，你这个许剑锋，是你从西南拉上来的吧？他在汇报会上那段关于‘干部干净不是白，是身后不带泥’，我记住了。有水平，也有担当。别的我不多说，明天那批名额，他排得上。”
周礼贤心头一跳。
这是——拍板了。
电话那头继续说：“不过你回去也要提醒他，到了新的岗位上，格局要再打开一点。”
“西岭是个好样板，但西岭不是世界。我们看中的是他这份‘不带泥’的劲，但也不希望他只会收。”
“他要开始‘放’。”
“能收，也要能放。”
“收的是制度，放的是机会。”
“他要能悟到，就走得远。”
啪，电话挂了。
周礼贤坐在那儿，手指轻轻敲了几下桌子。
然后缓缓吐出一句：“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