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南楚甫经动乱，官职空出来许多，皇帝便下旨召开恩科，选上来一批能做事的人。
读书人闻讯而动，彭城的客栈一时间人满为患，来迟的书生进不得城，便在乡野废弃的道观安置了下来。
观中供奉的三清道祖像因年久失修而破损，灵宝天尊的头颅不知所踪，看起来不是神，反倒像鬼。
今夜无月，漆黑的夜空仿佛压了下来，令人喘不过气。
在观中过夜的三个书生都不敢合眼，他们上了一炷香后，便围在篝火旁等待天亮。
三个书生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年纪小的那个开了口:“两位兄台不妨先歇息，由小弟来守前半夜。”
他眉目疏朗，似乎并不畏惧鬼神，年长的书生疲惫不堪，便答应了。
赶路辛苦，不多时，两个书生便睡得昏天暗地，年纪小的书生则裹紧了外衫，想着挨过几个时辰便好了。
乡野破观，赶考书生，此时若是没有孤魂野鬼，便不够应景了。
但故事中的情景终究没有发生，三个书生安稳地过了一夜，晨光熹微之时，他们互相行礼，各赴前程。
年纪小的书生笑道:“小生姬瑀，字华章，两位兄台，榜下再会。”
见姬瑀走远，清瘦些的那个书生才说道:“南郡姬氏蛰伏多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现身。”
另一个书生则说:“深山藏虎豹，田野埋麒麟。姬氏饶是落魄了，子弟也是天姿秀出，气度不凡。”
两人感慨一番，便也离开了道观，姬瑀身边的书童却将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不满道:“姬氏虽百年不曾出仕，却底蕴深厚，哪里是小门小户比得上的?”
“三保，别说了。”姬瑀摆摆手，“他们能知道姬氏郡望，便已是难得了。”
三保还想说些什么，却到底没有说下去。若不是姬氏衰败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族长也不会痛下决心让子弟出仕。
宗族就如同大树，一旦脱离原有的环境，就会生病，乃至枯死。
而士族子弟就是风筝，一辈子都被家族牵着，族长要他们怎么做，他们就得按照要求去做到最好。
至于他们自身的想法，在家族存续面前并不重要。
从书箱中随手抽了一本《春秋》，姬瑀便不再说话了，他无意仕途，可家族需要他来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而姬氏的嫡系还在观望，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轻易出现在世人眼前的。
螃蟹不好吃，科举也不好考，姬瑀看着书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就心烦，他不喜读书，唯爱志怪故事。
可他走访名山大川、市井田野的梦想注定不可能实现。
年幼时，他很是憧憬传说中的姬公子，于姬氏而言，姬公子就如同阴云，既庇护了家族免遭屠戮，却也令姬氏陷入了僵局。
但他本人大约是不在意的，他在魏国获封万户侯，皇帝还准许他过继子嗣袭爵，他却说没有这个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