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贵女向来口不言利，但崔青莲无人可依，便只得学了泼妇手段，谁敢碰她家的地，她便去那家哭闹。
而且专挑庄稼抽穗的时节去。
庄稼抽穗正是缺雨水的时候，碧霄娘子这么一闹，半年的收成就要打个折扣。
“嗯，听娘的。”姬瑀目光呆滞地回应着。
崔青莲又道:“你说你，招惹谁不好，偏偏惹上了陛下。我之前舍下脸托刘红叶那老婆子给你说亲事，你总说还早，这下可好，完了吧？”
媒人是乡下最不能得罪的人之一，南郡十里八乡的亲事，都由刘红叶操持。
不过崔青莲和刘红叶的关系很是微妙，两人同是姬家妇，且同是未亡人，本应互相扶持。
姬瑀不清楚两人的恩怨何来，但他自幼便知道，不能吃刘媒婆给的糕饼，不然他娘要生气的。
这个冬天格外难熬，废去道行，便意味着比凡人还不如，虞莲房死在一个雪后的清晨，她容色平静，全无戾气。
秦神爱也不知所踪，也许是魂飞魄散，又或者是继续流离天涯。
江照月还是不明白，她去见了皇帝，楚青萝道:“仙长何必忧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
皇帝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淡淡说道:“仙人羽化，按例赠护法真人。”
江照月没有谢恩，清鸣山的道人无需皇帝册封，哪怕被逐出师门，也不是人间帝王能摆布的。
楚青萝也没在意道宗行走的冷淡，她说道:“太医告知朕，若是能熬过这个冬天，他就能活下来，便有劳仙长费心了。”
身体衰败的病人往往死于冬日，姬瑀目前的状况不大好，皇帝担忧他撑不过这个冬天。
明年便是新皇改元的年份，偏逢多事之秋，楚青萝便将希望放在了祥瑞上。
昔年陆氏入金陵，便有青鸾现世的祥瑞，就是不知重明鸟够不够格。
“我不会医术。”江照月回道。
皇帝笑道:“仙长太过妄自菲薄了。”
清鸣山上医术最好的是黄黎，她的原型是凡鸟黄鹂，难以在修行一途有所成就，便转而研究起了医理。
修短随化，医者，便是与天争命之人。
医者能治病，却救不了命。
其实皇帝也清楚，枯荣症无法治愈，这种病就好似体内有一口剑，随时会刺穿肺腑。
姬瑀的病情时好时坏，神志清醒时，他如往常一般说笑，试图宽慰母亲。
可崔青莲知道，她的孩子生不如死。
死，已然是解脱。
先天元年，楚青萝正式册封生母柳氏为皇后，谥曰孝敬仁皇后。
保宁五感交集，终是长长叹了口气。在她还是荀花奴的时候，绝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们这样的人能见光。
因着容貌不出挑，花奴在烟云楼的日子不算好过，老鸨常常责骂她是赔钱货，龟公也拿她撒气。
只有柳云奴护着她，她便也改名换姓，孤身入宫，来报答这份恩情。
东风徐来，吹散了皇帝的鬓发，她举起酒杯，以酒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