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啊，周书记，这大过年的，倒让你陪着我在这儿耗着了。”张文林坐在审讯椅上，背挺得笔直，脸上没什么波澜，语气从容得像是在跟老熟人寒暄，只有指尖在椅扶手上轻轻摩挲的小动作，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周永安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双腿交叠，双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目光沉静如深潭，一瞬不瞬地盯着张文林——从对方进门到现在，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微动作，都没逃过周永安的观察。“这是工作，谈不上陪。”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心里却在暗暗琢磨：张文林这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是真的问心无愧，还是早有准备？
“呵，你倒是看得通透。”张文林轻笑一声，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在审讯椅上动了动，似乎想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他抬眼看向周永安，眼神坦然，带着几分审视，又像是在催促：“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开口吧。既然到了这儿，我也没什么好藏的，知无不言。”
周永安不慌不忙地从文件夹里抽出几份材料，指尖在纸张边缘顿了顿，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有力：“我们收到几封实名检举信，内容称你在担任副省长期间，利用职务之便为家人谋取私利，此外，还与部分利益集团的女公关存在不正当关系。”他抬眼，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张文林，“这些事，是真的吗？”
张文林脸上忽然绽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带着几分戏谑，又像是在嘲讽：“哦？这些事，周书记你们没先去核实核实？”他刻意拖长了语调，手指在椅扶手上轻轻敲了敲，那节奏不急不缓，像是在给周永安的提问打分。
“相关情况我们还在调查核实中。”周永安面不改色，将材料往桌前推了推，“把你请到这里，是按程序办事。”他特意用了“请”字，语气却没半分客气——在审讯室里，客气从来都是表象，真正的较量藏在每一句话的轻重里。
“嗯，我懂。”张文林点点头，忽然收起了笑容，眼神沉了沉，“没核实清楚证据，按规矩确实不能轻易双规。但你们能把我带到这儿，必然有你们的道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我就不多问了。”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与周永安对上，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坦荡，“你接着问吧。”
“有烟吗？给我一支。”张文林伸出右手，指尖微微发颤，虎口处还留着常年握笔的薄茧。他的目光落在周永安的口袋上，带着点近乎本能的渴求，仿佛尼古丁能暂时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有。”周永安应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指尖捻出一支递过去。“啪”的一声轻响，打火机的火苗在两人之间窜起，橘红色的光映亮了张文林眼底的红血丝。他微微低头，就着火苗吸了一口，烟雾从鼻腔缓缓溢出，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谢谢。”张文林的声音裹在烟味里，带着点沙哑。他夹着烟的手指顿了顿，忽然抬眼看向周永安，眼神里藏着探究：“这一次……你们是不是收到不少实名检举信？”
周永安没直接回答，而是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掏出一叠照片，一张张排在桌面上。照片上的画面清晰刺眼，他指尖点了点最上面一张：“不光有检举信，还有这些——视频和照片，都是实景拍摄的，有几个地方我们已经派人去核实了。”
张文林的目光扫过照片，喉结用力滚动了一下，夹烟的手指猛地收紧，烟卷被捏得变了形。“你信这些？”他问，声音轻得像叹息，眼神里翻涌着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像是在笑这栽赃的拙劣，又像在笑自己的处境。
“我们只信证据。”周永安将照片一张张收回，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核实清楚之前，谈不上信与不信。”
“嗯，这个我信。”张文林吸了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摁在烟灰缸里，反复碾了碾，直到火星彻底熄灭。“今天……是想先聊聊？”他抬眼看向周永安，目光在对方脸上停顿片刻，像是在确认什么。
周永安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何以见得？”
“你要是正经审讯，旁边该坐着记录员才对。”张文林笑了笑，那笑意却没抵达眼底，“这阵仗，倒像是老朋友谈心，不是吗？”
“嗯，算是吧……非常规谈话吧。”周永安点了点头说着，他慢慢站起来，缓步走到张文林身边，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格外清晰。他俯身，目光与张文林平视，语气里多了几分恳切：“我希望你能说说实情。”
“实情？你想知道什么实情？”张文林的眼神闪了闪，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肩膀。
“你该清楚，那些实名检举信背后的真相。”周永安步步紧逼，目光锐利如鹰，紧紧锁住对方的眼睛，“对吧？”
张文林沉默了片刻，烟蒂在烟灰缸里被碾得粉碎。他忽然抬眼，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反问：“你想知道的，是哪一层真相？”
“我想知道的你应该知道，我今天坐在这里就是为的这个真相来的。”周永安如实的说道。
“我说我不知道，你会相信吗？”张文林说道，这句话说完之后，审讯室里的气氛瞬间到达了冰点。
审讯室的白炽灯依旧刺眼，光线直直打在两人脸上，将周永安的审慎与执着、张文林的挣扎与防备照得一清二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味，还有一种无声的张力在悄然滋长——一个急于撕开表象，一个似有难言之隐，这场谈话，早已不是简单的问询，而是一场心理与意志的角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