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时知宴没有回答，反而是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尹凝然趁对方不注意把手抽回来，刚冲洗过的手掌滑滑的，像条泥鳅。
鼓了鼓腮帮子，没好声气地剜他一眼，她生气的模样很可爱，像只气鼓鼓的小仓鼠。
时知宴眼底的笑意更甚，掌心一空，小泥鳅逃走了。
“你真以为我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
男人往洗菜池边缓缓走近两步，锃亮一尘不染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两声清响，弯下腰，慢慢逼近她。
一股独属于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尹凝然吓得后退两步，腰间一凉，背后抵到冰冷的白色陶瓷台面。
时知宴伸手拈起她的一缕秀发低头把玩，尹凝然吓得一个激灵，“你要做什么……”
话刚说完，男人低头凑近，二人挨得极近，两具身子几乎要贴在一起。
在尹凝然睁大双眼的震惊中，男人鼻尖缓缓凑近，在她的发丝上轻嗅了几下，停留了几秒。
一股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混合着柑橘的清甜，很好闻。
尹凝然两手紧紧撑着台子，屏住了呼吸，就在刚才，她差一点就要以为他要亲自己……
两边脸颊忍不住微微发烫。
她偏过侧脸，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男人的触碰。
下一秒下巴却被人捏住。
这一次比之前几次力度都要轻，但是想要轻易挣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男人温热的呼吸一下下喷洒在她的脖颈，大掌轻抚上她光洁的脸蛋，看着她的眼睛，“在你眼中，我就是个连基本生活常识都没有的怪人？”
耳畔又是一声低低的轻笑传来，尹凝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今天出现在他面前的男人实在过于诡异，频繁冲着她笑不说，语气还出奇得好，难不成是被人下降头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想到这里，她全身的每个细胞都立刻跟着警觉起来。
浑身肌肉紧绷，男人落在她身上的手都感觉到了她的僵硬。
“那么紧张做什么，”他的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悦，“放轻松，我又不会吃了你。”
“说话，”男人一步步软声诱哄，“在我面前你不必感到紧张。”
看她一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样子，死鸭子嘴硬，男人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又加了一句，“我要听实话。”
意思是别想糊弄他。
尹凝然点点头，又摇摇头。
时知宴拧眉，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是个怪人，还是不是？
“他们都说你在生意场上很厉害，是商界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电视上、报纸上财经新闻天天都有你的头版，在媒体看来，还有全宁城人眼中，你就是呼风唤雨般的存在。”
时知宴冷嗤一声，摇摇头，“虚名和头衔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不用在意。”
锐利的目光紧紧锁着她，让她无处可逃，“那你呢？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是询问和探寻的语气，由此可见问话的人心里其实也没底。
不过多年养成的行事风格还是让他习惯了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做出一副处变不惊的冷静模样。
“你真想知道？”
尹凝然睁着一双大大的清澈无辜的小鹿眼和他对视，一开口莫名染上了几分委屈，看他一眼，随即又很快低下头。
“那我说错了，你可不许生气，也不能惩罚我。”
他的惩罚如同暴风骤雨一般猛烈，远远超出了她可承受的范围，因此在得不到他亲口保证的条件下，就算借给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轻易把内心的真实想法吐露出来。
这男人每次都如狼似虎，那么凶狠，像是要把她拆骨入腹一般，放到谁身上谁不怕？
“放心，不会，”时知宴胸腔内心跳莫名快了几下，压下心底的震惊和欣喜，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我绝对不会因为你说了几句真话就对你怎么样。”
他真有这么小肚鸡肠？那得把他当成什么了。
平静的心海实则已经掀起了风浪，她狡黠得像只狐狸，胆小得好似只野兔，平时在他面前永远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老实得就像只鹌鹑。
还动不动就把欠债还钱的事挂在嘴边。
但是他知道，在她这个年纪，她不应该是这样麻木的，无趣的，惊恐的，害怕的，处处畏手畏脚，谁没有在年少鲜衣怒马的时候打马走过？
像她这样的女孩，应该是鲜活的，炽热的，明媚的，张扬的，大胆的，甚至是放纵的。
就凭他多年在宁城商业圈混迹，凭他的人脉资源和财力物力，要罩住一个人在他羽翼之下，还不是轻轻松松信手拈来的事？
可是偏偏那人好说歹说不领情，有山不靠，偏要靠自己独立。
一想到这里，他的额头就忍不住隐隐作痛，他阅人无数，怎么会感觉不出来？她一直都是畏惧他的，所以在他面前才会感到拘谨和放不开。
这样她就没有办法做自己，真正的自己。
他不知道她是否对着所有人的时候都是这样？还是说，只在他面前的时候才会这样？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他的存在就已经压制了她原本鲜活明媚的人生，在她这样如花似玉的年纪，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那他真要变成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了。
万幸的是，现在小鹌鹑总算愿意做出一点改变，她就像一只刺猬，感觉周围危险减弱，总算敢探出一点点小脑袋来朝着外面的世界张望。
小狐狸的本性又暴露出来了，现在居然还会和他谈条件了。
那是不是说明她也在试着一点点放下戒备，允许他的靠近呢？
想到这里，时知宴原本沉闷压抑了一晚的心绪总算得到一点缓解。
“那……我说了……”
尹凝然大着胆子，抬起头，恰好对上他肯定的目光，那目光里面承载着太多她看不懂的深意，有鼓励，有支持，有期待，甚至还有一些她看不明白的更深层次的情绪。
鼓了鼓勇气，两手攥拳，说就说吧，反正也没什么好害怕的，毕竟她就是这样想的，不是吗？
在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当人面说坏话，虽然没几个人爱听，但是总比在背后戳别人的脊梁骨要来得光明磊落些。
“你这个人挺冷漠的，每天总喜欢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给人的感觉就是做什么都很严肃古板，循规蹈矩。”
时知宴一手搭在她身后的洗菜池沿上，一字一句认真听着，脸色寸寸黑下来。
虽然这是他强制要求的结果，但是怎么感觉她形容的自己就像个冥顽不灵的老顽固一样？
尹凝然仍然滔滔不绝的说着，没注意男人的脸色变化，她很少一下子会说这么多话，似乎是在倾吐着满腹苦水和这么久以来被压迫的不满。
“还有你这个人非常霸道，凡事总喜欢以自己为中心，不爱考虑别人的感受。”
说的难听一点就是自私，他要是不自私的话，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胁迫她？非要和她发展那种不道德的恋爱关系，还屡次强迫她去蓝月湾。
一想到这里，她的委屈就更甚了，眼圈儿都跟着红了。
她承认她骨子里也是有种浪漫精神在的，虽然在别人看来，这种行为显得会很傻，很天真，但她真的很向往很渴望那种纯洁的爱情，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也许是因为从小缺少父爱的原因。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从他出现在她生命中开始，从那阴差阳错的荒唐一晚，她的人生就已经偏离了既定的轨迹，并且永远不可能再回去了。
时知宴全程静静听着，一言不发，表面风轻云淡，一颗心已经凉了大半截，看来自己在小姑娘的心里“罪行”还真不少，一条接着一条，现在又多了霸道专制这一条。
这么多暴行加起来，他还能为自己洗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