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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司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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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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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本姑娘没心思去什么林府。”宋韫初蹙着秀眉,很是不耐地侧过身,又问向安上门的城门兵,“不过是通传一声,你怎知那孟女医不能出来相见?”

“太医署的女医正上直,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赶紧离开,若是再纠缠,莫要怪我等将你交予巡防营处置。”

值守安上门的兵士已然客气,若非是见尚书令府的管家在此相请,怕早已处置这胡搅蛮缠的姑娘。

管家见林靖澄大步走来,便识趣地踱至他身后。

“宋姑娘若是急于相见,晚些时辰,老夫求陛下开恩,定让姑娘得偿所愿。”

“林尚书!”安上门的兵士颇为恭谨地抱拳一礼。

林靖澄微微颔首,算是应下,又揖礼道,“可否请姑娘赏脸,至府上小坐。”

宋韫初歪过脑袋,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一番,“林府?林尚书?你跟林尽染有何关系?”

“或许无甚关系,只不过碰巧都姓林。”

“本···姑···娘···不···去!”宋韫初一字一句地回道。

既与林尽染毫无瓜葛,又凭甚要和他走。有事说事,偏生扭扭捏捏的,什么至府上小坐,大抵也是替人看病诊脉。

“放肆!我家老爷乃当朝尚书令······”

林靖澄回眸瞪了一眼身后的管家,当即令他止言。

眼下有求于人,哪有身份高低、尊卑贵贱。不过这宋姑娘的确异于常人,满大街除侍女家仆,但凡女子出行,多也以帷帽或轻纱遮面。这位姑娘委实不拘小节,竟敢在大街上素面朝天地晃悠。

“家中有人害病,宋姑娘既是黎老先生的高徒,还望不吝相救。”

宋韫初双手抱于胸前,不耐烦道,“你既是当朝尚书令,大可请太医署的医师诊治,又何须寻我。走开走开,若是惹毛了本姑娘,休怪我在你身上扎几针。”

管家见她如此分不清好歹,胸腔的怒火愈发熊烈,凑上前低语道,“老爷,此人太不识抬举!不若将她······”

林靖澄的眸色微冷,不发一语。

相较黎书和而言,这位宋姑娘更适合替吴兰亭看诊。倘若不能康健如初,就只能再议纳妾一事。说到底,文官之首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甘受这小姑娘的气,传扬出去,他还有何威仪。

林靖澄的眸色愈发地坚定,遂言道,“此女目无礼法,犯上造次。先将其押回林府,严加看管!老夫与孙统领再议该如何惩治。”

宋韫初见有家仆上前捉拿,双指夹住从腰间挎包中取出的银针,一脸戒备望向这群‘恶徒’。

恰逢林尽染将将赶至,拨开人群,笑容晏晏地上前揖礼,“林尚书,宋姑娘是某的救命恩人,若真有冒犯之处,还望见恕。不过宋姑娘所言也不无道理,若论医术,孟医师同样是黎老先生的高徒,又何苦为难宋姑娘呢?”

林靖澄迈步上前,“宋姑娘是林御史的座上客,老夫自然不能驳了林御史的脸面。只是老夫遍寻良医,关心则乱,林御史既与宋姑娘交好,不若也帮老夫相劝一二。”

“待宋姑娘了结私事,林某定会相劝。”

“如此,老夫就静候佳音。”

见林靖澄一行离去,宋韫初也逐渐放下戒备,一面收起银针,一面上前吐槽,“他,我不喜欢。若是替他看病,本姑娘劝你还是别说了。”

林尽染微微皱眉,心中难免有些为难。安上门与务本坊本就挨得近,现下这位宋姑娘对林靖澄心存芥蒂,若是再劝她去替吴兰亭看病,恐只会招惹她的厌烦。

“不若先回去,忙碌一日,宋姑娘应是累了。”

宋韫初打了个哈欠,“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林尽染刚坐上马车,便见车帘再次被掀开,登时一愣,“宋姑娘,你上来作甚?”

“自然是回去啊!”宋韫初理所当然地说道,旋即自顾自地坐下。

林尽染捂了捂额头,凑上前低声道,“这怕是会害了你的名节。”

“先前在隰川时,本姑娘便与你同乘,彼时你怎不说会害了我名节?”

“这······”林尽染话音霍然哽在咽喉,犹疑良久方道,“此一时彼一时,先前姑娘是因照料林某。长安城中,人多眼杂,若起谣言,于宋姑娘有白害而无一利。”

“本姑娘都没计较,你扭扭捏捏地作甚。我自然是有话要与你讲。”

“罢了。申越,先回府。”

这马车宋韫初也上了,再将她赶下去,反而是更难说清。索性先回府,慢慢再做打算。眼下的关键在于,如何劝她医治吴兰亭,显然方才林靖澄予她的印象并不佳。

车驾辚辚辘辘地行驶在朱雀大街上,借由路边的嘈杂声,宋韫初唇齿翕动,“晨间你夫人问起我子嗣一事。本姑娘的确发现了些端倪,但此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先跟你通个气。”

林尽染面颊微红,早前便与李时安谈及此等私隐,原本以她的年纪,不宜过早有孕。不承想,她竟真寻了宋韫初诊脉,看来是真将这些民间传言放在心上。

“时安夫人说,你是替她们着想,若未至花信年纪,还不宜生养。不过本姑娘得提醒你一句,这两年内若再未有孕育的想法,往后你怕是再无子嗣传承!”

林尽染脑袋霎时一片空白,对宋韫初所言起先认为是言过其实,但见她如此严肃笃定的模样,又不敢不信。

“这些话,你和时安说了吗?”

宋韫初摇了摇头,“这些话说予她们听,无用。若是你执意不肯配合······唔······”

林尽染赶紧捂住她的薄唇,登时换上一副讪然之色,“宋姑娘不必如此直白,这些虎狼之词还是放在心里。姑娘还是说说为何有此判断。”

宋韫初稍稍挪了挪位置,往他身边凑了凑,低语道,“你可还记得昨夜我在时安夫人身上闻到三股气味,这第三种味道本姑娘似曾相识,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儿闻到过。昨夜我想了一宿,终于想起,这第三种味道并非是所谓的樱花香,而是冻土。”

“冻土?”林尽染略有惊诧地往后一仰,迟疑片刻方道,“可是辽东冻土?”

“什么辽东冻土。”宋韫初微微一愣神,又不耐地摆摆手,“本姑娘说的是‘东海冻土’。至于真该叫什么,我也不清楚。这是小老头私藏的珍物。据说取自东海深水,是在很深很深的水底。”

“这有何用?”

“此物极阴极寒,若是涂抹在棺椁内,可保尸身不腐不烂。小老头担心死后,若有徒子徒孙想他念他,便能随时打开棺木,以慰思念。”

林尽染嘴角不免抽动了一下,干巴巴地一笑,“黎老先生···还真是个···妙人!”

宋韫初未理解他的揶揄之意,继而解释,“正因此物极阴极寒,若用在活人身上,加之掺杂麝香、女贞子、旱墨莲等物,可致使阴阳失衡,轻则不孕,重则害命。”

“这些你都闻到了?”林尽染面色愈发凝重,连带着语音也渐渐带了几分寒气。

宋韫初微微颔首,“昨夜闻得不仔细,只闻得几分冻土的气味。今晨替时安夫人诊脉时,细嗅之下方知掺杂如此多的物什。你身上也有,但不及她那般浓烈。兴许是因偶与另一位夫人同眠······”

林尽染自然知晓这气味的浓烈是何缘故,又急忙捂住她的嘴,“够了,够了。不必说得如此详尽!”

可话又说回来,她的意思不就是说,此物藏匿在李时安的房间,而元瑶的屋子未有。

宋韫初见他拧眉沉思,便抓住他的手腕放下,紧跟着说道,“你的身子骨确实强健。可时安夫人娇弱,又整日囿于高门深院,比不得你。故而···问题暂且只出现在她身上。然长此以往,你也未能幸免。”

“依宋姑娘的意思,我与时安就再也不能住那间屋子?”

宋韫初大略一想,直言不讳,“也未必。若是寻出东海冻土藏匿在何处,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只是已然亏损的,若不将其救补回来,也不算根治。”

“这么说,宋姑娘是有良方?”

“我只知东海冻土,至于何解并不清楚。待回大宁后问过小老头,方能给你个准信。只是这阵子,你与时安夫人还是暂住他屋更为妥当。”

林尽染渐渐阖紧双眸,咬住牙根,心头一阵怒意翻腾,久久不能平静,攥紧的双手几是有细微的颤抖。

直至宋韫初的柔夷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此事我只与你一人提起,时安夫人并不知晓内情。”

他紧握的拳头逐渐放松,话音一哽,“宋姑娘为何要帮我?”

“你长得俊俏,心肠也好,本姑娘看你顺眼,自然会帮。”宋韫初的眼神未有闪躲,颊边的梨涡微微浮现。似乎于她而言,本就该大大方方地吐露真情。

林尽染抿了抿唇,仰起头,眼中微有光亮闪过,“我还想请你帮个忙。”

宋韫初敛去笑意,双手撑在座上,默然不语。

“此人是时安的闺中好友,我···我昔日也未能帮上她半分。如今她伤了子脏,因子嗣传承,恐会牵连另一位姑娘的终生。故而恳请你能出手医治。”

“是你先前说过的那位夫人?”

“是。”

“那另一位姑娘是······”

林尽染见她侧过脸,径直迎上她的双眸,“是与林府共事香水生意的女商。”

“你俩并无私情?”

林尽染心中虽疑惑她为何如此相问,可仍如实回道,“确无私情。”

“那位夫人与林尚书有何干系?”

“是他儿媳。”

宋韫初不在意地‘哦’了一声,稍稍犹豫片刻,语调有些低沉,“我不想再见那林尚书。”

林尽染知晓她的规矩,林靖澄方才的举止已然惹她不悦,她又怎愿出手。

“不若请那位夫人到我府上。至于林尚书,我定不让他碍你眼。”

宋韫初指尖几是扣进木座,咬了咬下唇方道,“本姑娘还是那句话,看不顺眼者不救,无可救药者不救。”

话中未有接下之意,却也不曾推辞,显然已透露她的态度。林尽染不敢怠慢,连忙拱手致谢,“染之在此先深谢宋姑娘。”

回到府中,林尽染先拖住李时安,提及宋韫初愿替吴兰亭看诊一事,继而吩咐采苓、申越同行前往务本坊传话,一是让林尚书进宫求得恩典,将孟医师一同请来林府,二是告知宋韫初愿在林府为吴兰亭诊治,邀林明礼夫妇即刻前来。而她则偷偷潜入主屋,搜寻东海冻土的藏匿之处。

暗夜无声,疾风忽来。林府高悬的灯笼猛然转了一圈,灯光幽幽地打在先行的林明礼和吴兰亭脸上。

吴兰亭踏阶而上,遽然顿住步伐,眸色深远幽暗。饶是已逐渐接受命运的捉弄,可当下仍不由地抱有一丝希冀。再见这块深深镌刻‘林府’二字的匾额,恨意?感恩?懊悔?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是何滋味。

林明礼见她顿在原地,特地走下台阶与她齐行,“夫人,走吧!”

吴兰亭细若蚊蝇地‘嗯’了一声,踏阶而上。

四人再次相见,却欲言又止。两两相对,似有满腔的衷肠诉说,奈何如今的尴尬情景迫使他们将话咽下。

宋韫初本就对他们之间的过往纠葛无甚兴趣,直直地从他们四人之间穿过,只留下一句,“本姑娘就在偏厅等候。若是久等耽误了休息,本姑娘可不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林明礼也不知是出于自责愧疚,还是出自别的原因,显得有几分低眉顺眼的意味,温声道,“夫人,可要我陪你同去?”

“不必。”吴兰亭语调如冰,态度瞧来有几分冷淡,可转头面向李时安时,又俄而换上一脸笑容,“林夫人可愿随我同去?”

“少夫人,请。”

偏厅内昏黄的透过窗棂泄出,斜斜地映在地上。

吴兰亭从未感觉步伐似今日这般沉重,房门近在咫尺,可又似在无边无际,悸动的心几是要跳出喉咙。

李时安似是看出她的局促,柔声宽慰,“宋姑娘是黎老神仙的高徒,你不必过分紧张。”

她下意识地颔首回应。

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桌案,上置有一盏烛灯,一块脉枕,以及随行的药箱。

宋韫初将二女请入屋内,随即阖上房门,施然落座。

“丑话说在前面,本姑娘有三不救。十恶不赦者不救、看不顺眼者不救、无药可医者不救。因林···林郎的缘故,我算是破了第二条例,望夫人感念林郎与时安夫人的这份恩情。”

说话间,宋韫初的眸光偷偷地瞟向李时安,欲察看她是何神情。只是她仅在第一回听到林郎这个词时,出现转瞬间的愣神,旋即又换上一抹浅笑。

吴兰亭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微微颔首,便挽起衣袖,将手腕搁置在脉枕上。

宋韫初稍稍敛气凝神,三指自然轻搭,然未多时,她的眉宇渐渐皱起,愈发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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