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讷很懵逼。
大伙都知道朱元璋为何突然驾临曲阜目的是什么。
可总应该先拜拜孔圣人吧。
孔讷早就计划好了，在大成殿前，借着圣人的话，告诉朱元璋，天下人分为治人和治于人两种。
治于人都是贱命，他们享受天下读书人的恩泽和庇护，当差纳粮，天经地义。
治人辅佐天子治理国家，教化万民已经很累了，不当差纳粮，同样天经地义。
这是自古以来的法则，变不得。
变了，就要天下大乱，就要亡国。
我的话你可以不听，但圣人教诲，你敢不听？！
谁知朱元璋直接开门见山，不按套路出牌，打了个孔讷措手不及。
杨帆站在朱元璋旁边，孔讷脸上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那叫一个精彩。
孔讷深吸一口气。
身为儒家之首，身为孔家之长，如果支持官绅一体当差纳粮，岂不是断了天下读书人的财路。
会被戳断脊梁骨。
他看了一眼朱元璋身后的李善长，开口道：“吾皇圣明。”
“官绅一体当差纳粮，本就违背纲常，不是可行之法，强行实施，只会天怒人怨。”
“官绅不当差不纳粮，是千百年来的成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免得伤了国本。”
他身后的官员士绅纷纷下跪，“请陛下收回成命，还天下太平。”
朱元璋听完，没有当场发怒，而是仰天大笑。
但那笑声，在脑袋上空回荡，让人不寒而栗。
下一秒，朱元璋的目光瞬间变得冷厉无情。
“布衣百姓是大明子民，尔等也是大明子民，为何百姓要当差纳粮，而你们不用？”
朱元璋是劳苦大众出身，早就觉得官绅不当差不纳粮很不公平了。
老百姓养着你们，你们却心安理得享受着民脂民膏。
凭什么？！
此时的孔讷当真是铮铮铁骨，迎上朱元璋那道吃人的眼神。
“陛下，官绅都是读书人，读书人读的是圣贤书，辅佐陛下统御万民，治理四海，理应不当差不纳粮。”
朱元璋呵呵了。
“读圣贤书就可以不纳粮？谁规定的？”
孔讷回道：“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好，很好。”
“孔讷，咱问你，你是想不当差不纳粮，还是想袭爵衍圣公？”
孔讷：“……”
这特么是道送命题。
衍圣公三个字，诱惑太大。
为了衍圣公，自己要妥协？
可要是选了后者，还不得被天下读书人喷死。
后边有人提醒：“孔先生，你是儒学执牛耳者，天下读书人可都看着你呢。”
孔讷被架到了火上烤。
他深吸一口气，“陛下驱逐鞑虏，复我汉人江山，立国大明，功盖千秋，臣不希望因推行新法毁了陛下一世英名，背上千古骂名。”
朱元璋明白了，全明白了。
他冷笑一声，“别人说这话，咱高兴，但你说，咱不喜欢。”
“咱复不复汉人江山，跟你孔家有什么关系？”
“不管谁坐江山，你们孔家不都是作威作福的衍圣公吗？”
朱元璋骂人不吐脏字。
千年罕见世家，百代世修降表。
“孔讷，听你的意思是，不支持新法，对吧？”
孔讷瞥了一眼朱元璋身后的李善人。
李善长递过去一道肯定的眼色。
小孔，大胆说，天下读书人都挺你，精神点，别丢份。
孔讷立即表现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臣对陛下对大明忠心耿耿，绝不能让陛下背上千古的骂名。”
朱元璋呵呵了。
真他妈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咱信你个大头鬼。
他目光越过孔讷，看向后边孔家众人。
“你们呢，跟孔讷的想法一样？”
没有人回答。
朱元璋不再废话，一声令下：“来人，把孔讷他们给咱抓起来，咱倒要看看，孔家的骨头有多硬。”
无数兵卒涌过来，将孔讷等人五花大绑。
轰。
现场顿时炸了锅。
官员士绅全部围了上来，不让兵卒带走孔讷。
他们痛哭流涕，如丧考妣。
“陛下，孔家乃天下读书人心之所向，陛下杀孔讷，就不怕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吗？”
灵魂一问。
这些官绅有恃无恐。
你朱元璋心狠手辣能杀人又如何，天下读书人你能杀得完？
天下民心你能杀得完？
没有我们读书人的支持，谁还辅佐你大明江山！
“臣请陛下斩杀詹徽这个酷吏，立即废除新法，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待。”
朱元璋震怒。
竟然还有人敢如此赤裸裸地威胁自己。
他目光如刀，其中杀意似暴雨倾盆，声如炸雷般咆哮道：“咱活了五十四岁，水里进火里出，是半生戎马闯荡出来的铁骨头、硬汉子，怕你们威胁？”
“你们也配威胁咱？”
朱元璋从未像现在这般愤怒过。
胡惟庸结党乱政时都没有。
反了！
“任何人阻挠新法，就是跟咱作对，跟天下百姓作对。”
“官绅一体当差纳粮，利国利民，哪怕是得罪了全天下读书人，咱也在所不惜。”
“孔讷阻挠新法，咱今日就砍了他的脑袋。”
“啊？！”
众人大惊失色。
陛下动真格的？
他们跪在地上。
“陛下，你杀孔先生，就是杀天下读书人的心，后果不堪设想，请陛下三思。”
朱元璋的小宇宙要爆发了。
“读书人很了不起吗？你们是不是以为咱当真不敢杀你们？”
以他的尿性，就是把在场所有人都杀了，眼皮都不带眨的。
弄不好，真要流血千里。
一直装聋作哑的李善长再也忍不住。
孔讷如此头铁，自然也有李善长的功劳。
“陛下息怒，兹事体大，还须从长计议。”
朱元璋冷冷看着李善长。
“韩国公，你跟我说说，如何从长计议法？”
他也对李善长很不满意，只是隐忍不发罢了。
自从李善长到了山东地界，就称病告假，阳奉阴违。
咱回头再跟你算账。
朱元璋睥睨的眼眸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官绅。
“咱最后问你们一次，你们确定要跟咱作对？”
众人跪在地上，沉默，无声抵抗。
杨帆见朱元璋眼眸血红，杀意浓浓，不得不开口了。
读书人虽然可恶，但老朱真要对读书人开刀的话，不利于大明国运。
“你们读的是孔圣人的书，孔圣人是不是说要忠君爱国？！”
“无数文人士子、军人百姓秉承孔圣人教诲，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长驱蹈匈奴，左顾陵鲜卑，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
“可孔家后人怎么做的？”
“世修降表，卑躬屈膝。”
“此为不忠不孝。”
“孔圣人说要爱民如子，爱民为大，可孔家后人怎么做的？”
“巧取豪夺，鱼肉乡邻，侵占民田，奢靡腐败。”
“曲阜田地有一半是他孔家的吧，曲阜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不夸张吧？”
“此为不仁不义。”
“孔家享受圣人恩泽，享受朝廷俸禄，享受士人景仰，却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
“你们为孔家求情，岂不是说明你们也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但凡修降表，就不是圣人之后。”
“你们还要为这样的孔家求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