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位道友，你这是做甚？”
注意力被猛的拉回，笔直站在山洞口拦路的江离雪抬眸，对上了就站在不远处来势汹汹的一行人。
江离雪身正不怕影子斜，道：“我倒是还想问问无尘大师以及诸位有名有望的仙尊。”
“——大战明明已经结束为什么要拿着武器赶到这个地方呢？”
“这，似乎就跟道友你没有任何关系了吧，”瞧着面相也只觉得拦路之人只是个无名小辈的无尘大师轻篾的抚了抚自己的胡须。
来自化神期的威压朝着站在山洞口的人沉沉袭去，几秒钟后，江离雪依旧站的笔直。
威严的视线中，他掷地有声道:“若无魔尊出手相助，沈昭华这个千古罪人都不会那么轻松的解决干净。”
“如今围剿结束，诸位却是想着趁魔尊耗尽全力虚弱之中落井下石，想要一并解决掉他。”
江离雪反问道:“真心不觉得这样合作之后立刻捅刀背刺偷袭的行为，有失德品，有失风范吗？”
“修士屠魔卫道有何之错？”无尘大师冷哼一声:“短暂的合作并不能改变我们和魔族的血海深仇，此时动手也只是为了修真界的未来着想。”
“谁知道这妄渊魔尊会不会在回去后的不久，违背前几年签下的议和契约，转头就带着魔兵试图踏平我们的修真界呢。”
为洗清自己的行为率先加害是吧。
江离雪气笑了。
“道友，让步吧。”无尘大师身边跟着的几位褐衣子弟握上了腰间未出鞘的武器，其中威胁之意尽数显露。
“看在你我皆是修道修仙之人的份上，老朽才收缓威压，心平气和与你聊上一聊。”
无尘大师微眯着眼睛，见江离雪从始至终未曾动过，缓缓道:“现在一看，原来你就是那冷血无情曾亲手弑师的魔尊座下尽忠职守的叛徒走狗啊…”
上句接不好下话，不愧是书中只出现了三章添堵的炮灰，就连坊间传播的谣言都会轻信。
江离雪已经失去了和他继续辩驳的耐心。
手早就悄悄握上了剑柄他可不是什么畏战的人，心中在来的路上，就已经预料到了聊不通要战的结果，闻声轻言道：“走狗？”
他很短促的笑了一下：“我也就只是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罢了。”
袭来的威压逐渐加重，一股清晰的杀意扑面而来直冲心肺，手脚不自觉的就发冰发寒。
指尖微微颤抖了一瞬，江离雪冷下眉眼：“早就听闻无尘大师淡泊名利一心苍生的为人处世，今日一见，也不过尔尔。”
站在对面的人不耐烦的冷哼一声，身边跟着的人隐隐都有拔剑上前的准备。
江离雪毫不畏惧出言嘲讽：“修仙修的是正道，修的是光明正大护民护世。”
“既然你如此厌恶魔族，又为何要学魔族的狡诈一般趁其不备领人偷袭呢？”
他嘴边是讥讽的笑：“难道大名鼎鼎的无尘大师，还害怕自己和魔尊光明正大的打打不过吗？”
“连最基本面对敌人公平对决的勇气都没有，又何必假惺惺的满口谎话为自己的懦弱无能而洗刷呢？”
“你这黄口小儿除了嘴皮利点也没有其他的本领了！”
无尘大师举起了手中的金色法杖，神色是不急的傲慢道：“如此执迷不悟，怕是被魔族迷了心智。”
“那可就别怪老朽我动手太重…”
两股灵气的交锋还没有开始，就很是突兀的被一道忽然闯入的声音打断：
“诸位，大战才刚刚结束，这般舞刀弄枪实在是有伤和气的啊。”
即将拔出鞘的剑被一股沉稳的灵力压了回去。
江离雪解除警戒的状态回眸一眼，来者身着衣袍深蓝外有墨色鱼纹相衬，仪态端正不怒自威。
对面无尘大师带着的几位随从已经抽出了刀剑棍棒，原本气势汹汹黑社会一般马上就要动手的模样，循声辨人又因轻飘飘的一句话飞快收回了刀剑。
…掌门？
大战都已经结束了，身为一派栋梁一般重事都不会离山的清鸿派掌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的？
对面的人明显也是没有想到的，紧握着法杖的手松了松咄咄逼人的杀气尽数褪去，无尘大师摸着长白色的胡须浑浊不堪的眼睛微动。
“纪掌门，这是何意？”
眼前是人宽厚的背影江离雪从怔松中回神，不解得眨眨眼睛刚好垂眸，目光落在了掌门袖子外微微往山洞口动弹的指尖。
似乎…是让他趁这个机会将陌不忘带走的意思？
“共同围剿逃犯的合作是结束了，但是和魔族签订的百世不犯边界不犯河水的约定还存在。”掌门温言道：“此时出手就相当于撕破了约定，重新挑起仙魔大战的争端。”
“再者，无论成功与否，如此不光明磊落趁机不备的手段，传出去终归是有损颜面的。”
无尘大师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表面上根本没有情绪波澜反倒是他身旁跟着的几位褐衣子弟心中有些动摇，纷纷犹豫的看向身前的人。
空气中静默几秒，法杖紧握着重重敲了敲地面，无尘大师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什么嘛，这么快就走了？刚刚的嚣张不要脸劲呢？
江离雪小声在心中狠狠的嘀咕嘲讽了一番。
掌门回过身看向了他，语气中没有了刚刚笑中藏刀暗暗的威胁。
“这位道友，瞧你身手不凡，能言善辩又不失侠肝义胆…”掌门静静的看着他，顿了顿发出邀请道：“可有兴趣来我门派，当个顾问试试看呢？”
…啊？
掌门这是认出了他才这么说吗吗？
自认为也没什么真才实学的江离雪出现了三秒钟诡异的沉默。
咔嚓。
山洞中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声音。
江离雪闻声回头一看，才发现洞口的石壁竟然是出现了一道深长的裂缝。
光看着，心中就出现了怕不是这个山洞要塌了的想法。
等等！陌不忘还在里面的啊！
“既然你有要紧事要去处理，那我也不好多问多拦。”
面对着他，掌门神色平静轻声道：“无论如何，清鸿派会一直一直对你敞开大门的。”
江离雪微愣一瞬后，便匆匆的点头离去。
……
山洞中寂静无声，隐隐的只能听到水滴落在石头的啪嗒啪嗒声。
黑暗无边，扶着石壁越往里走视线就越昏暗。
空气中隐约能够闻到血的腥味，虽然知道男主角是有金身不死的光环在，但江离雪还是无法控制的心中升起了点点担忧。
按照系统的说法，漠情剑一旦激活使用，曾经死在这把剑底下所有人恐慌的怨恨都会缠绕在用剑人的心头。
造成的精神污染可不是一般的小，偏偏，也就只能靠自己的打坐调息、硬撑度过。
决定往里面走的前一瞬间他犹豫过。
不知道自己进去的陪伴对说不定已经在自我打坐调息的人而言，是不是会有些太多余了是不是会打扰到他。
也就是在低头，看着手心中因为在慢慢接近温度才逐渐烫人的莲花玉穗，他才真正的下定了决心。
“…怎么一会不见，就变得那么可怜了呢？”
被人掐着脖子抵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即使呼吸有些窒息，江离雪也丝毫不慌。
额前的碎发被人的指尖怜悯的拨开。
发狂涣散的红瞳渐渐聚焦，陌不忘足足看了他的脸很久甚至上手摸了摸确定不是幻觉，听着逐渐压抑的呼吸声，才像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猛的松开了掐着他脖子的手。
如释重负的倒在了他的怀中，毛茸茸的脑袋一下又一下缓缓的柔软的在他颈窝里轻蹭着。
像是知道错的动物一般放下身段的讨好。
“…师尊要是能因为怜悯而多心疼心疼我也好。”陌不忘的声音沙哑，说这话时低低的就像是无意识的嘟囔喃喃一般：“只要能多留在弟子身边几秒无论是因为什么都好。”
话说的低三下四，语气又是那么的委屈，很难不让人心疼。
江离雪叹气着伸出手揽住他的背不让他从自己的怀中滑落出，另只手抚上怀中人毛茸茸的后脑勺，放轻力度熟练的抚摸着。
寂静的山洞中又响起人的喃喃。
“师尊过一会儿就要走了吗？”
“过一会儿就要丢下弟子什么都不说的走了吗？”
抱着人站还是挺累的，江离雪揽着陌不忘缓缓蹲坐地，后背被石壁硌的生疼。
视线注意到另一边山洞慢慢蔓延的裂缝，他眨了眨眼睛，语气尽量放缓放柔的说:“确实是要走了。”
怀中的人死死抓紧了他胸口的布料，随后又不甘难受的放开了手。
江离雪微微的低了低头只能吻了吻他的额间，安抚道:
“只不过这次，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这山洞…”
“愿意。”
他还什么都没解释呢，这么快就答应了？
江离雪神情怔怔，就听见怀中人很是认真的说:“哪怕师尊是要带着弟子一起去死，弟子也心甘情愿。”
心头一紧，过往的酸涩以及复杂的情绪拧巴着在心间炸开了花，江离雪释怀的短暂笑出了声。
“你再抱着为师一会儿，就真的要一起死在这个地方了哦。”
陌不忘松了几秒钟又抱的更紧了。
这家伙想双死双飞，但他还不想的啊！
“手松开，为师背你走。”
听着越来越清晰的石壁裂缝声，江离雪被抱的有些窒息，他担忧的心思褪去不再去查探怀中人的灵脉，转而扒拉搭在他腰上的手。
“…怎么的？现在才知道害羞不好意思了？”
指尖轻轻的点了点僵硬的人干净的额头，江离雪很是熟练的背对着他蹲下了身调笑着说:“以前你生病的时候，为师可没少背着你回屋。”
“现在你只要专注调息就够了。”
后背渐渐的有了重量，并不重，反而比预料中还有些轻，修炼之人有的是力气，背一个人走路对于江离雪而言也只不过是绰绰有余罢了。
背着人一直慢慢的走到山洞外，他才感慨出声:“谁让我是你的师尊呢。”
迷雾早就散去，天空一片金黄。
陌不忘挑选躲藏的地方高极了，他往下眺望，看到了自己被炸毁的屋子看到了不远处高耸入云的清鸿派，扭头往右一瞧，还看到了魔界那边的朵朵黑云。
背着的人需要一个足够安静足够安全的地方打坐休息。
魔界那边最不缺的就是对陌不忘魔尊的位置垂涎三尺包藏祸心的家伙，虽有小红镇压，但是带他去那，定会引起不少的的纠纷追缠。
清鸿派啊…
待了十几年，各位长老以及弟子对他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尊敬善待。
有空余的时间是会找他聊上一聊玩一玩，最关键的时候还会惦记着过往的情谊仗义执言或者伸出援手。
只不过，江离雪不太想再给别人添上什么麻烦了。
无论是清鸿派，还是某只鸟。
天空是无边的绘卷，他站在山崖边眺望这片已经生活了很久的土地，只觉得心头茫然，不知道天地间究竟哪里算得上是他真正的归处。
一片寂静中，响起了人的低语。
“师尊，我们回家吧。”
家？
江离雪彻底愣住。
背上人讨好的蹭着他的脸，似是心中没个底一字一句慢慢吞吞的说：“我在凡间建了一处宅子。”
“师尊不是喜欢在河边扔石头吗，那处宅子就在河边。”他如数家珍的飞快介绍着：“庭院里面还栽了师尊最喜欢的桃花树，还有梨花树。”
“虽然现在只是个光秃秃的幼苗还没有长大，但是但是…”
一处宅院说来说去也无非就是个精致高大上点的屋子，再怎么好，临时修建的也比不过清鸿派每个峰给长老准备的住处。
心中已经后悔当时怎么不再建早点再装修好点，陌不忘干脆放弃了继续对那宅子的美言，撒娇似的蹭着江离雪的脸，腔调早就软的一塌糊涂。
“阿闻，我们回家吧。”
一时寂静无言。
他独自一人来到了这个世界，因为智商并没有多高，常年宅家喷子的急脾气以及根本没有什么社交的嘴笨，让他犯了不少的傻，做错了很多明明有更好选择的事。
现在只身回望，那些后悔的生气的悲伤的往事已经化为云烟，无形的消失在空中。
执着过往，只会让自己陷入无尽的悲痛后悔。
放下，才能迎接明天迎接未来。
尽管未来捉摸不透，尽管未来磕磕绊绊。
他也不再想因为执着过往而错过遗憾些什么了。
反正，有陌不忘这个牛逼哄哄愿意在他面前撒娇，愿意跟着他一起去死，愿意一辈子等他的解释的人存在。
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怕可以犹豫可以纠结的了。
注意力被人轻蹭着拉回。
江闻抬眸，望向身前满地阳光的长路，迈出了第一步。
“好。”
“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