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一个老者拄着拐走了过来，打断两人的交谈。
“族长、族婆，客堂已经布置好了，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吗？”
秦伯娘抬眸细致打量了一遍祠堂。
祠堂中已经全部挂上白色，两边的柱子上也已挂上了新写的挽联。
日常用的供烛已经撤下换上了白色的蜡烛。
秦大嫂端着祭果正往桌上放。
几个年轻的姑娘青年扛着崭新的扎花正一左一右的摆放着。
整个氛围既忙碌又肃穆。
秦伯娘心中的酸涩开始翻腾不已。
秦大伯看秦伯娘没有说话，便对着老者微微弯腰拱了拱手，“多谢阿公。”
老者受了这个礼，没有拄拐的手放在秦大伯交握行礼的双手上，安慰的轻轻拍了三下。
“族长也要多保重身体，小小年纪还没有我看起来健朗。”
秦大伯勉强牵起一个微笑，“阿公说的是。”
他抬头看向祠堂正中央的那张合照，语气轻飘飘地说道。
“等我把我闺女女婿好好的送走，我就好好的活，争取多活几年给我闺女多添两年坟。”
秦伯娘靠着秦大伯，虽然她没有说什么，但是眼睛里流露出的想法是赞同她老伴的话的。
老者长长的叹气一声，“好好好，只要有点盼头就行。”
别管是因为什么活着的，人不怕因为活着的原因多，就怕没有什么原因能支撑住他活着。
“这基本没有我什么事了，族长来送送我吧。”
老者拄着拐，步履蹒跚的往外走，经过秦大伯的身边，秦大伯伸着手搀扶着老者。
秦伯娘等两人走后，来到供桌面前，从桌子下抽出金纸，盘腿坐在桌子面前的地垫上，安静地叠着金元宝。
*
秦大伯将老者送了一段路后，就被村里的孩子叫住了脚。
他跟着孩子回到家中的时候，来送行的战士们已经吃好饭了，有序的坐在院子里。
“大哥。”秦德海看着秦大伯进了门喊了一声，就要起身站起来。
秦大伯压了压手，制止了他起身的动作，他坐在那抽了口旱烟，问道：“这就要走了。”
秦德海低着眉眼，“嗯，部队有规定，来不及等秦秦和秦野下葬了。”
秦大伯‘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族长，准备好了。”
秦德海向声源望去，院外已经准备好了好几辆牛车和一辆拖拉机，每辆牛车上放着装粮食的麻袋子。
“大哥，这...”
秦大伯磕了磕旱烟杆，“拿着吧，估计最后一次了。”
秦德海闭了嘴。
他站起身来，坐在院中的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地站起了身，默契地整理衣冠。
“敬礼——”
战士们齐刷刷地向秦大伯敬了个礼。
秦大伯也站起身来，对着秦德海说了一句，“走吧，路上小心。”
秦德海放下手，对着身边的小战士嘱咐了一句，领头的小战士领着人有序的上了拖拉机。
秦家村的人姑娘青年们紧跟在后面扛着枪两人一牛车坐在车头护卫着。
等最后在检查好，秦柱打着拖拉机的火，翻身上了车，一马当先开在前面。
秦家村的众人站在秦大伯的身后，目送队伍离去。
*
在外上工的三人赶在日落前到了家。
秦大哥几人家门都没进，骑着自行车径直往祠堂奔去。
三人来到祠堂门口，看着祠堂外面挂起的白布，焦急了一天的心突然安静了下来。
秦大哥在前，秦二哥夫妇在后，沉默的踏进祠堂。
祠堂里，秦大伯老两口正在烧元宝。
秦大嫂带着孩子们在叠金纸。
秦大伯撩起眼皮，看向一身尘土的几人，“来了。”
秦大哥轻轻地嗯了一声。
秦大嫂站起身来，从供桌上取出线香，点燃，然后按数量分给三人。
三人按照规矩上了香。
秦大哥跪坐下来，秦大伯手里的元宝。
秦二哥跟着接过秦伯娘手里的元宝。
秦二嫂坐在秦大嫂一侧抽出金纸，低着头一点一点折起来。
三人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秦大伯二人让出空来，坐在一边，看着桌子上的合照，愣愣的出了神。
秦保国将手中的元宝扔到火盆里，火光快速的将元宝吞噬干净。
“妹妹她疼吗？”
秦大哥的声音有些哽咽。
秦二哥跟着抬起头看向秦大伯。
“不疼。”秦大伯摩挲着旱烟杆，解释道：“你德海叔说，爆炸的很快，感受不到就过去了。”
话落，秦二嫂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
七日后，宜动土、入殓、 安葬。
风水先生主持着村中人按照辈分大小开始祭拜。
秦大伯立在一旁，眼睛紧盯着祠堂外。
祠堂里祭拜已经渐渐接近尾声了，他眼中划过一丝失望。
“爹，到时间了。”秦大哥眉头紧皱，一边看着门外的动静，一边小声的在秦大伯耳边提醒道。
秦大伯背着手，看着显示吉时的线香已经快燃尽。
他沉声说道：“在等等。”
秦二哥凑过来，说着就要走，“爹，我去村口看看。”
秦大伯伸手拦住了他，拒绝道：“不用。该来的总会来的，不来的强求不来。”
秦大哥两人对视一眼，退回了秦大伯身后。
“时间到！”风水先生高喝一声。
秦大伯的眼睛愈发的阴沉起来，脸黑如炭。
前四个姑娘后四个小子蹲下身来，将双人棺棍扛在身上。
“起——棺——”
随着风水先生的唱腔，年轻的姑娘小子们，齐齐吸了一口气，稳稳地将棺木抬了起来。
众人纷纷让出道来，请来的喇叭开始有序的响起。
驴蛋端着秦秦秦野的合照走在前面，羊蛋、狗蛋端着听风缘缘的小骨灰盒。
大丫、牛蛋在两侧撒着纸钱。
抬棺的姑娘小子们跟在几个孩子后面，一步步稳稳当当的出了祠堂门。
刚一出祠堂门，面色苍白，衣衫不整、风尘仆仆的秦舟站在不远处。
“徒儿，去吧。”秦舟的导师在一旁轻轻推着他催促着。
为了让他徒儿能赶上，他舍了老脸，找了领导帮忙，一路上汽车、轿车、卡车轮着换，才刚刚好能让他在这个时候到达秦家村。
驴蛋一抬头，就看到他三叔站在那。
他停下了脚步，身后的人跟着他一块停下了脚步。
喇叭队看着队伍停了下来，下意识的减小了声音。
秦大哥看到队伍停了，就知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三弟回来了。
他从棺木后走到前面，确认之后，给秦大嫂使了个眼色。
秦大嫂点了点头，走到队伍后面，帮叶诗音将小丫抱过来。
她努了努嘴。
叶诗音抓了抓身上的包袱，紧抿了嘴唇，走出队伍就看到了那昔日的爱人。
“去吧。”秦大嫂轻声说了一声。
叶诗音点点头，走到队伍前面，将秦舟拉到一边，然后解开身上的包袱。
掏出里面干净的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和鞋子
秦舟离婚的时候，家中的一应物品全部没带走，鞋子是她给做的。
她手上的这身中山装是多年前，秦秦给做的，她一直给打理的很好。
这是秦大嫂告诉她让她提前准备好的。
虽然他们都不知道秦三哥回不回来，但是都希望他能到，所以提前给他准备好换下的干净衣服。
送秦秦走的时候，还是需要穿的干净板正一些。
不用叶诗音说，秦舟直接将身上的外褂和裤子脱下来，也没避讳着人，当场将衣服换下来。
从队伍尾跑出来几个机灵的年轻人。
一个青年手里拿着湿毛巾，递给秦舟，“三叔公。”
秦舟接过来，道了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