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时铭从顾九京眼里看到了庆幸，像是终于松了口气般。
一块重重压在胸口几天几夜的石头，在看到青年站在面前的时候，就落了地。
不过时铭并没有让他这口气松到底。
“其实你不用急着赶回来，因为我们并不需要办理离婚手续。”
时铭默认他是回来离婚的，而不是来求和的。
顾九京看样子似乎真不像是来求和的。
因为按照他从前的习惯，应该在进门看见时铭的第一秒，就开口解释自己没回来的原因，然后认真道歉，再针对他们之间的问题做出一整套合理的分析与建议。
最后成功将人说服。
但不知道顾九京是已经看出了从前的时铭是口服心不服了，确定了这套方法并不管用了，还是他真的不想求和了。
顾九京抬头看着他，平静地问：“你确定你要现在离婚？”
时铭说：“我确定。”
“考虑过后果吗？”
“……”时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是问的废话，考虑过后果他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很多婚姻不幸但能坚持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委曲求全不离婚的，大部分都是因为考虑了后果。
考虑亲戚朋友邻居会不会说闲话，考虑孩子会不会受到影响，考虑未来是不是找不到更好的伴侣。
虽然他们没孩子也没有说闲话的亲戚朋友，但时铭也不太敢细想后果这两个字，很多事情就得凭一时冲动才能完成。
“不需……”
“没关系，我来帮你分析下后果。”顾九京直接打断他。
即便看见了楼梯上站着的时铭明显有点变了脸色，却依旧像没有瞧见般，用分析数据报告般理性的语气继续说，“离婚之后，你会迎来你事业巅峰期最严重的一次打击。”
时铭抓在行李箱上的那只手不可避免地握了握。
“首先是脱粉，其次是跟你有过合作的各类品牌方广告代言资本方，他们会相继跟你解约。”
“另外跟你有过不少过节的明星艺人或者圈内知名人物，在得知你离婚的消息后，他们会不会对你进行报复？”
“今年你在白玉兰奖的颁奖典礼上说要离婚，是我替你澄清，之后的《真假夫妻》综艺让所有人相信了你的那次离婚只是我们发生矛盾后你的冲动之举。”
“那么你可以试想一下，今天你拉着行李箱走出这里，然后在微博上再一次发文说你要离婚，你将要面对的又会是什么？”
“你的粉丝在被你这样来来回回戏耍了两三次后，他们会怎么想？”
每一句话都是能让时铭心梗的程度。
顾九京在告诉他，他的粉丝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惯着他，他的行为会对那些爱他的粉丝造成多大的伤害。
顾九京在逼他看清真相，逼他看清这些年里他靠的究竟是谁。
如果失去了他的庇护，这些人还会不会继续敬他畏他，对他百依百顺，任他胡作非为。
如果说从前的顾九京像保护温室里的花朵那样呵护他，给他编织各种美好的童话故事，告诉他善恶有报，世间温情。
那么现在就是撕开外面那层他自己亲手套上的所谓美好的面纱，让他直面现实的可怕，告诉他这世界上就是残酷的，不公的，注定弱肉强食。
——而他之所以能好好地站在这里，是因为有自己的庇护。
顾九京大概是疯了，他从前最避讳的就是让时铭产生自己是借着他的羽翼才能高飞的错觉。
而此刻，他无异于是在告诉他，自己能让他飞，就能让他摔。
这在时铭眼里，几乎就是一种变相地施压跟威胁，拿他的事业作为谈判的筹码。
“你看见了吗顾九京？”
时铭位置没有丝毫移动，却忽然让人觉得很远，声音轻得听不出半点情绪。
他并没有因为顾九京的话生气，就仿佛这话没有捅中他的心窝子，平静得像是一早料到。
他安静地注视着站在楼梯尽头，挡住自己去路的男人，认真道：“这才是真正的你，强势、霸道、容不得别人忤逆你，当事情不受你控制的时候，你会直接采取最强硬的手段逼对方就范，而不是你之前所表现出来的大度跟无所谓。”
“小时，如果你觉得我刚刚说的是我能采取到的最强硬的手段，那只能说明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这个男人已经不打算演什么完美包容了。
“……”
“我可以给你时间慢慢考虑。”
“不用了。”
时铭拎着行李箱往下走，一直走到顾九京面前，走到最后一级阶梯，才终于停下。
因为脚下踩了一级台阶，刚好够他以平视的角度去看顾九京的眼睛。
他忽然发现这个男人眉骨的轮廓很深，睫毛眼皮细节处又很精致，第一眼扫过去的时候，会有种浓墨重彩的惊艳。
但时铭并不是个颜控的人。
因此从前看顾九京的时候，更多是觉得他身上的气质温雅贵重，觉得他眉眼间的温柔像乡间潺潺细流。
这是第一次觉得他挺好看，不过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了。
“顾九京你赢了，我确实不敢拿我的事业跟前程去赌。”
时铭一脸冷静，甚至漠然：“我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婚，我不敢一次次挑战我粉丝对我的爱，如果我真的敢，三天前微博上就已经有我们的热搜了。”
他确实赢了，但顾九京脸上没有出现一丁点开心的表情。
这是他想要的结果，但过程却并不是他所期待的。
这场谈判跟他们的感情毫无关系，冰冷得像是一场利益交换，当年四大家族被他威胁打压，都知道在求饶的时候拿出感情作为筹码。
可时铭没有，一丁点都没有。
管家见他们终于吵出结果了，在心底里暗自松了口气。
刚准备接过时铭手里的行李箱，把人先好好哄上楼，时铭却按着手里的行李箱没动。
他看着眼前的顾九京，这才开始他真正想说的话：“我并没有打算在微博再p一张离婚证，也不打算像之前那样闹的人尽皆知，现在综艺已经结束，我们分开就好了。”
“……”
“很无耻对么？我也觉得。”时铭说，“但你可以选择让我公开处刑，可以在微博拆穿我们这段时间的虚伪关系。”
“……”
“他们肯定会相信你，然后我就会如你刚刚所预料的那样身败名裂。”
“……”
出乎在场所有人预料的，时铭直接以退为进，在顾九京的近乎威胁的逼迫里，他把选择权丢还给了顾九京。
他现在不要公开离婚了，他就要走。
如果顾九京想继续拿前程威胁，那就去吧，他等着。
“时铭。”顾九京没有被威胁后的生气，他的眼睫很轻地颤了下，看着他问，“你在赌对不对？”
不等时铭开口，他哑声道：“你赌我爱你。”
“你知道我爱你，但你还是要离开。”
“你是在拿我取乐吗？”
“我真的一点都看不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