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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寺敲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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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天生霉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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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时光就在这种近乎凝滞的平静中缓缓流淌。阳光从东边的窗户慢慢爬到头顶,前台电脑屏幕上的时间数字无情地跳动着,除了偶尔路过窗外的车辆和行人,再没有任何动静。我像个等待戈多的傻瓜,守着这间过于安静的心理咨询室。

期间我甚至无聊到把前台那盆绿萝的每一片叶子都擦拭了一遍,又把书架上的书按照颜色深浅重新排列了一次,最后开始研究电脑自带的蜘蛛纸牌有多少种必胜法…好吧,并没有必胜法,只有越输越多的负分。

中午,依旧是外卖解决。四个人围着桌子默默吃饭,气氛比早上冷清了不少。黑疫使似乎还在为不能“正规”学习而闷闷不乐,吃得心不在焉。齐天没回来,估计还在江边跟鱼儿较劲。赵云倒是很平静,细嚼慢咽。苏雅看看我,又看看其他两人,轻轻叹了口气。

吃完饭,黑疫使第一个放下筷子,一言不发,起身就往外走,那件印着诡异符文的黑色卫衣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口,想必是去实践他的“潜入学习计划”了。

赵云也擦了擦嘴,温和地说:“安如兄,苏姑娘,云吃好了。许久未在江城街头行走,云想出去随意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去吧去吧,注意安全。”我摆摆手。子龙办事一向稳妥,没什么可担心的。

于是,店里又只剩下我和苏雅。

她把餐具收拾好,重新窝回沙发里,捧起那本厚得像砖头一样的书。我则瘫倒在前台的椅子上,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长长地、夸张地哀叹了一声:“啊——无聊啊——!要长蘑菇了——!”

苏雅从书页上方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打趣道:“李大医生,李大帝王,您这可真是难伺候啊。在地府那两年,天天喊精神紧绷,压力山大,快被逼疯了。这好不容易回来了,清闲不到半天,又开始嚷嚷无聊。您到底想怎么样呢?”

我被她说得一愣,支支吾吾地辩解:“这个…这个不一样嘛!那时候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现在是…是无所事事的空虚!一下子从那种高强度状态闲下来,就跟急刹车似的,浑身不得劲…总得…总得有个适应过程嘛…”我越说声音越小,自己也觉得有点矫情。

苏雅笑着摇摇头,不再理我,继续看她的书。

我也只好继续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打着莫尔斯电码一样无意义的节奏。

就在我快要被这午后的静谧和无聊彻底吞噬,考虑要不要也出门溜达一圈,或者干脆上楼睡个回笼觉的时候——

叮咚——

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玻璃门被推开,一个身影有些迟疑地探了进来。

我几乎是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领,脸上迅速堆起职业化的、温和而专业的微笑——属于心理咨询师李安如的微笑。

“您好,欢迎光临。”我用尽量平稳悦耳的声音打招呼,同时快速打量着来者。

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生,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标准的大学生模样。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背着一个双肩包,头发有点乱,像是刚睡醒或者被风吹的。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有些苍白,眼神里带着明显的焦虑、紧张,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迷茫和恐惧。双手下意识地绞在一起,指节都有些发白。

典型的,带着难以启齿心事的来访者模样。我的专业雷达立刻滴滴作响。

“请坐吧,别紧张。”我绕过前台,示意他到旁边的沙发会谈区坐下。

那男生拘谨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走到沙发边,几乎是只坐了半个屁股,身体绷得紧紧的。苏雅见状,对我使了个眼色,抱着她的书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把空间留给我们。

我去给他倒了杯温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喝点水,慢慢说。遇到什么困扰了吗?”

男生双手接过水杯,指尖冰凉,甚至微微有些颤抖。他低下头,盯着杯子里晃动的水面,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保持着温和而耐心的姿态。这种沉默和酝酿的过程,本身也是心理咨询的一部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紧张而睁得很大,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困惑:

“医生…我…我好像…摊上大事了!我可能…可能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不动声色。作为经历过地府风云、见识过各种妖魔鬼怪的人,我对“不干净的东西”免疫力已经相当高了。但面对普通来访者,我还是得遵循常规流程。

“别急,慢慢说。具体发生了什么?让你有这种感觉?”我引导着他。

男生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然后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

“就是…从上个星期开始…特别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的那种倒霉!”

“先是好端端走在路上,旁边楼上突然掉下来一个花盆,就差那么一点点!真的就一点点!就砸我脑袋上了!”

“然后去食堂吃饭,吃得好好的,居然吃出一颗…一颗螺丝钉!差点把我牙崩了!”

“晚上睡觉,明明关好的窗户,半夜自己就开了,冷风呼呼往里灌,把我吹感冒了!”

“这还不算完!”他越说越激动,语速加快,“昨天更离谱!我好好地在图书馆看书,头顶的灯管突然就爆了!碎片哗啦啦掉下来,还好我躲得快!”

“还有还有!我去打热水,那个新换没多久的热水壶,壶底它…它居然自己脱落了!一整壶开水差点浇我脚上!”

他一件件数落着,脸上的恐惧越来越浓:“医生,你说这不是撞邪是什么?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接二连三的!我室友都说我印堂发黑,建议我来看看心理医生,说是不是压力太大产生幻觉了…但我感觉很清楚!这些都是真的!”

我听着他的叙述,眉头微微皱起。这些事件听起来确实很倒霉,而且密集发生,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产生“撞邪”的想法也很正常。但从专业角度,首先还是需要排除焦虑、应激障碍或者被害妄想等其他可能性。

“我理解你的担忧和害怕。”我尽量让声音显得沉稳可靠,“这些经历听起来确实令人不安。在我们下任何结论之前,我需要了解更多信息。你最近学习或生活上,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压力源?或者…有没有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男生努力回想,然后茫然地摇头:“没有啊…就跟平时一样,上课,吃饭,睡觉…没去什么奇怪的地方…哦!硬要说的话…”他忽然想起什么,“大概十天前,我跟同学去城郊那个废弃的‘红星机械厂’探险来着…但那就是个破厂房,我们就在门口转了转,拍了些照片就走了,没进去深处…这算吗?”

废弃工厂?这倒是有点意思。某些残留的负面能量或者地缚灵之类的东西,确实有可能影响气运。

我点点头,继续问:“从工厂回来之后,这些倒霉事就开始了?”

男生仔细想了想,脸色更白了:“好像…好像是…”

“除了这些‘意外’,还有没有其他感觉?比如做噩梦?或者总觉得有人跟着你?听到奇怪的声音?”我追问细节。

“噩梦…有!”他立刻点头,“老是梦到一个看不清脸的人在我身后追我…还梦到很多生锈的机器在转…声音没有…跟着我的感觉…好像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我也不确定…”他的描述开始变得混乱,这是焦虑加剧的表现。

我沉吟片刻。情况似乎比单纯的巧合要复杂一些。那个废弃工厂很可能是个关键。

“这样,”我做出决定,“你提供的这些信息很有价值。听起来,那个废弃工厂可能确实存在一些…嗯…不太好的环境因素,可能影响到了你的精神状态。我建议,我们可以先从缓解你目前的焦虑情绪入手,同时…”

我的话还没说完,那个男生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眼睛猛地瞪圆,瞳孔收缩,手指颤抖地指向我的身后——也就是前台的方向!

“医…医生!你后面!那…那盆植物!它…它刚才自己动了一下!”他声音尖利,充满了惊恐。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头。

前台那盆被我擦拭了一上午的、绿油油的生命力旺盛的绿萝,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地,纹丝不动。

“没有啊,”我转回头,试图安抚他,“你看错了吧?可能是窗外车灯晃过的影子…”

“没有!我真的看见了!”男生几乎要跳起来,身体拼命往后缩,仿佛想躲进沙发里,“它的叶子!刚刚自己卷了一下!就像…就像人的手指头勾了一下那样!真的有东西!这房子里不干净!它跟着我来这里了!”

他的情绪瞬间崩溃,呼吸急促,眼看就要惊恐发作了。

“冷静!深呼吸!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呼气…”我立刻上前,用稳定有力的声音引导他进行呼吸放松,同时心里飞快地盘算。

难道是有什么微弱的灵体跟着他过来了?依附在那盆绿萝上?不可能啊,我这店里虽然看起来普通,但经过我之前无意识的帝气浸润和黑疫使、齐天他们常驻,寻常阴灵根本不敢靠近,更别说显形作祟了。

但来访者的惊恐是真实的。我必须做点什么。

“别怕,看着我。”我保持声音平稳,暗中调动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幽冥帝气,汇聚于双眼。虽然力量大部分被收敛了,但简单的“观气”还是能做到的。我的目光扫过那盆绿萝,又扫过整个房间…

一切正常。没有任何阴性能量残留或灵体迹象。

奇怪了…

就在我凝神观察的瞬间——

啪嗒!

一声轻响从我头顶传来。

我下意识地抬头。

只见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灯罩,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细细的缝隙!一小片白色的塑料碎片晃晃悠悠地…掉了下来!

不偏不倚,正好掉进我刚刚给那个男生倒的、他还一口没喝的温水杯里!

噗通一声,溅起一小朵水花。

我:“……”

男生:“!!!”

我们俩的目光同时聚焦在那杯水里,那片小小的塑料碎片正在水面上缓缓打转。

时间仿佛凝固了。

男生的脸色从苍白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他猛地抬起头,用一种极度恐惧、仿佛在看一个瘟神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这…”他“这”了半天,突然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连连后退,撞到了身后的书架都不自知。

“抱…抱歉!医生!我…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急事!非常非常急的事!我先走了!谢谢您!再见!”

他语无伦次地喊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抓起自己的背包,像躲避瘟疫一样,头也不回地、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咨询室的大门!玻璃门被他甩得哐当一声巨响,风铃疯狂地乱响。

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再说一句话。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扇还在晃动的玻璃门,又缓缓低头,看向茶几上那杯泡着灯罩碎片的水…

几秒钟后。

“我…艹!”

一股极其憋屈、无语、又带着点荒谬的怒火直冲我的天灵盖!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

我好端端地做个咨询,天花板的灯罩早不裂晚不裂,偏偏在这个时候裂!还精准地掉进了客人的水杯里!

这下好了!本来人家就觉得自己撞邪倒霉,跑来寻求帮助,结果在我这里遇到了更离谱的“事故”!他妈的这下他绝对坚信自己撞邪了!而且估计还觉得我这个心理医生也被传染了!或者干脆就是个衰神!

我的一世英名…呃,虽然也没什么英名…但我的职业形象啊!

我气得差点原地升天,一脚踹在旁边的前台桌子上——没敢太用力,怕又把什么玩意儿震下来。

“妈的!老子就知道!这倒霉催的体质!”我扶着额头,感觉血压飙升。

怪不得昨天齐天钓不到鱼!怪不得黑疫使买不到票!原来不是他们的问题!是我!是我这个衰神回来了!把霉运带给了他们!

我瘫坐回椅子,看着那杯水,欲哭无泪。

这下好了,今天这唯一的一个客户,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心理诊所半步了,还得在外面疯狂传播这地方的医生比病人还邪门的传说…

我仿佛已经看到了大众点评上即将出现的、图文并茂的一星差评…

“唉…”我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把脸埋进了手掌里。

足足缓了五分钟,才把那口差点把我噎死的老血给咽回去。茶几上那杯泡着灯罩碎片的温水,像是个无声的嘲讽,提醒着我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

这叫什么事儿啊!我,李安如,前地府大帝,现陆地神仙(自封的),居然被自己天花板掉下来的东西砸了场子,吓跑了客户?这要说出去,齐天能笑到明年今天!

我认命地站起来,找来纸巾,小心翼翼地把那片罪魁祸首从水杯里捞出来,又找了把椅子,站上去检查那个裂开的灯罩。裂缝不大,像是老化自然裂开的…但偏偏是这个时候!我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把现场收拾干净,我瘫回椅子上,感觉身心俱疲。这才第一个客户啊…就给我整这么一出。我对今天接下来的“营业”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只求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苏雅大概是听到了下面的动静,从楼上探出头,关切地问:“安如?刚才怎么了?我好像听到门响得很厉害,客人呢?”

我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指了指天花板,又指了指垃圾桶里的碎片:“别提了…咱家灯罩看我不顺眼,主动殉爆,把唯一一个客户给崩跑了…估计人家现在觉得我比他还邪门。”

苏雅愣了一下,随即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赶紧捂住嘴,但眼睛已经弯成了月牙。她走下楼,看了看垃圾桶,又看了看一脸生无可恋的我,忍着笑安慰道:“意外,纯属意外。这说明咱们店该装修了…回头让九哥找人来看看。”

“装修有啥用…”我哀叹,“是我人衰…走哪儿衰哪儿…”

“少胡说。”苏雅轻轻拍了我一下,“你就是心理作用。待会儿说不定就来个正常的客户了呢?”

我对此表示极度怀疑。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我最沮丧的时候,又给我抛来一颗看似甜蜜、实则硌牙的糖果。

就在我和苏雅对着那裂开的灯罩相顾无言时——

叮咚——

风铃又响了。

我和苏雅同时一愣,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玻璃门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她穿着得体优雅的职业套装,妆容精致,手里拿着一个价格不菲的手提包,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愁云和焦虑。她的步伐很快,显得有些急促,进来后快速扫视了一下环境,目光最终落在我身上。

“您好,请问是李安如医生吗?”她的声音很好听,但带着明显的疲惫和紧张。

“我是。”我立刻再次强行打起精神,挤出职业微笑起身相迎,“您好,请这边坐。”我示意她去会谈区,同时心里疯狂祈祷:别再出岔子了!千万千万别再出岔子了!

苏雅对我投来一个“加油”的眼神,再次默契地抱着书上楼了。

这位女客户比之前那个大学生镇定不少,她优雅地在沙发坐下,将手提包放在身侧,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我照例给她倒了杯水——这次我学聪明了,用的是带盖子的马克杯!看你还怎么掉东西进去!

“谢谢。”她接过杯子,并没有喝,只是捧在手里,似乎想汲取一点温暖。

“不用紧张,慢慢说,有什么我可以帮助您的?”我放柔声音引导。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羞耻?

“李医生,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太诡异了,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我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她的声音开始有些哽咽。

“很多来访者最初都有这样的感觉,这很正常。”我温和地安慰她,“无论事情听起来多么离奇,您都可以告诉我。我的职责就是帮助您理清思路。”

她又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平复情绪,然后开始讲述:

“我是一家外资公司的项目经理,工作压力一直很大,但最近…最近三个月,我发现了一件非常非常奇怪的事情。”

“我好像…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

我心里一动,但面上不动声色:“具体是什么样的声音呢?是说话声?音乐声?还是别的?”

“是…是某种…机器的声音?”她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汇,眉头紧锁,“一种很低沉,很有规律,像是…像是某种大型机械运转的嗡鸣声,又夹杂着一点…金属摩擦的尖锐声?”

这个描述有点特别。不像常见的幻听类型。

“这种声音通常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出现?持续多久?”我追问。

“随时随地!”她的语气带上了痛苦,“在公司开会的时候,在家休息的时候,甚至…甚至在非常安静的深夜里!它就会出现!没有规律!有时候响几分钟,有时候能持续一两个小时!就像…就像有个看不见的工厂一直跟着我一样!”

“它影响到你的工作和生活了?”我问。

“非常影响!”她用力点头,眼圈有些发红,“我无法集中精力,开会听不清别人说话,晚上睡不着觉…我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听力完全正常,神经系统也没问题。医生建议我来看看心理科。”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寻求答案的渴望:“李医生,您说…我是不是因为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还是…还是真的有什么…问题?”她似乎不敢说出那个“鬼”字。

我沉吟着。这种特定类型的、持续性的幻听,确实需要高度重视。可能是严重的焦虑障碍、抑郁症伴随的躯体症状,甚至是更复杂情况的前兆。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某些超自然因素的干扰?比如被某种带有强烈工业印记的地缚灵或怨念纠缠?

“我理解您的困扰和痛苦。”我谨慎地组织着语言,“首先,我们需要排除生理性原因,您已经做了检查,这很好。那么接下来,我们需要从心理层面和…环境层面去探寻。您最近三个月,或者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之前,有没有经历过什么特别的事情?比如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接触过什么年代久远的旧物?特别是…与工厂、机械有关的?”

我试图将话题引向那个可能的超自然方向,但必须用非常专业和含蓄的方式。

女客户认真地回想起来,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马克杯的杯壁。

“特别的地方…旧物…”她喃喃自语,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微微睁大,“哦!大概三个多月前,我们公司组织了一次团建,去参观了市郊那个刚刚被列为工业遗产的‘红星机械厂’旧址,就是那个很有名的废弃老厂区…”

红星机械厂?!

怎么又是这个地方?!刚才那个倒霉大学生也提过!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直觉告诉我,这绝不是巧合!

但我表面上依旧维持着冷静:“哦?能详细说说那次参观吗?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她努力回忆,“就是跟着导游走了一圈,看了些老机床和设备,听了一些厂子的历史…对了!”她忽然抬高了声音,“我好像在一个旧车间门口,捡到了一个很小、很旧的…像是某种齿轮或者轴承上的小零件?铜的,生满了锈,我觉得样子挺别致的,就…就顺手放包里带回来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这…这不算偷拿公物吧?我看那里很多这种小东西…”

“然后呢?那个零件现在在哪?”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急促。

“就在我包里啊。”她理所当然地说,甚至侧身从她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一个用软布包着的小东西,摊在手心里给我看。

那是一个比指甲盖稍大一点的铜制齿轮,边缘已经磨损,通体覆盖着暗绿色的铜锈,看起来确实有些年头了。

就在那个齿轮被拿出来,暴露在空气中的一瞬间——

我发誓!我绝对清晰地听到了!

一阵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低沉而富有规律的…嗡鸣声!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是她手上那个小齿轮?!

我瞳孔骤然收缩!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震惊和一种“果然如此”的发现感!原来不是她幻听!是这玩意儿搞的鬼!这齿轮上附着着极强的残留意念或者地缚能量!

那女客户看到我骤变的脸色,吓了一跳,手一抖,那个小齿轮从她手心滑落——

啪嗒!

掉在了铺着地毯的地面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

呜——!!!嗡——!!!滋嘎——!!!

一阵巨大无比、堪比大型冲击钻就在耳边启动的、混合着疯狂嗡鸣和尖锐摩擦的工业噪音猛地爆发开来!瞬间填满了整个咨询室!

这声音不再是微弱难辨,而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具有穿透力!震得窗户玻璃都在嗡嗡作响!连楼板似乎都在微微震动!

“啊——!!!”女客户发出了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猛地捂住耳朵,整个人从沙发上弹起来,脸色惨白如纸,“就是它!就是这个声音!它又来了!而且更响了!就在这里!医生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震得脑仁疼,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心中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我听到了!我他妈当然听到了!这么响!聋子都听到了!

但我该怎么跟她解释?!说“女士您别怕,不是您疯了,是您捡回来的这个齿轮成精了”?!

而灾难,往往在你觉得已经到底的时候,给你来个超级加倍!

就在这巨大的、诡异的工业噪音中,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

也许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高频震动,也许纯粹又是我那该死的霉运在发挥作用——

我身后前台桌子上,那个我为了图省事、一直用一根老旧USb线连接在插线板上的手机充电器——

啪!

发出一声轻微的爆响!

紧接着,一缕细细的、但绝对清晰可见的黑烟,从充电器的接口处袅袅升起!

同时,一股浓郁的、刺鼻的电子元件烧焦的味道,迅速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女客户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她捂着耳朵,瞪大了眼睛,看看地上那个还在发出恐怖噪音的小齿轮,又看看我身后那个正在冒烟的充电器,再看看一脸懵逼、捂着耳朵的我…

她的眼神从极度的惊恐,迅速转变为极度的荒谬、难以置信,最后彻底转化为一种看神经病一样的恐惧!

那眼神分明在说:这个心理医生不仅自己能听到诡异声音,他的电器还会自己爆炸!这里比那个废弃工厂还可怕!

巨大的工业噪音还在持续。

充电器的黑烟还在袅袅升起。

焦糊味弥漫空中。

我们俩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在这诡异无比的交响乐和烟雾中,面面相觑,画面定格。

几秒钟后。

“对…对不起!打扰了!!!”

女客户像是终于从石化中惊醒,发出比刚才更高分贝的尖叫,也顾不上捡那个还在制造噪音的罪魁祸首齿轮了,一把抓起自己的手提包,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再次狼狈不堪地夺门而出!甚至因为跑得太急,高跟鞋都崴了一下,但她丝毫不敢停留,踉跄着消失在了街角。

风铃被她带得疯狂乱响,几乎要散架。

巨大的工业噪音在她离开后,像是被按了停止键,戛然而止。

房间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USb充电器,还在顽强地冒着最后一缕若有若无的黑烟,以及那股刺鼻的焦糊味,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我的幻觉。

我缓缓地、缓缓地放下捂着耳朵的手。

呆呆地看着地上那个此刻安静得像个死物一样的生锈小齿轮。

又缓缓转头,看向那个还在飘着青烟的充电器。

最后,我慢慢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一次,我连骂娘的力气都没有了。

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我的心理咨询师生涯…

估计在今天,就可以提前宣告社会性死亡了。

第一个客户,被天花板掉下来的灯罩吓跑。

第二个客户,被一个会自发播放工业bGm的齿轮和一个当场自爆的充电器吓跑。

这已经不是倒霉了。

这他妈是瘟神附体啊!

我仿佛已经看到明天本地论坛上的热帖标题:《惊爆!某心理诊所实为灵异事件爆发地!医生本人竟是最大污染源!》

“唉…”

我发出了一声悠长、沉重、仿佛饱经了千年风霜的叹息。

苏雅从楼梯上探出头,鼻子嗅了嗅,皱着眉:“安如?什么味道?好像什么东西烧了?刚才那是什么声音?怎么那么吵?客户呢?”

我生无可恋地抬起头,看着她,用沉痛无比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苏雅…”

“咱们…”

“还是把店关了吧…”

“我觉得我可能…”

“更适合去天桥底下贴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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