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泪流满面、浑身颤抖的我,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那里面有不舍,有嘱托,有对他那些猴子猴孙的眷恋,最终都化为一种近乎平静的、沉甸甸的坚定。
“小子……”他的声音低沉下来,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温柔的沙哑,“别哭哭啼啼的,难看死了。”
“记住俺老孙的话,记住这花果山,记住这些猴子猴孙……也记住,杨戬欠我们的血债……”
“你得替俺老孙,替他们……讨回来!”
他不再看我脸上肆意奔流的、滚烫的泪水,仿佛那会动摇他的决心。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那根闪烁着越来越强烈金光的金箍棒。
嗡鸣声越来越响,棒身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中完成最后的苏醒与融合。而齐天的身体,在那炽盛金光的映照下,边缘开始变得有些模糊,有些……透明。
“还有,”
他忽然又开口,语气恢复了那种带着点算计的痞气,仿佛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俺老孙跟杨戬那厮动手的时候,可不是光挨揍了。”
我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俺老孙以自身为诱饵,拼着硬受他一击,趁机……攫取了他一丝心间血!”
他嘿嘿一笑,带着一种得手后的狡黠,“就藏在这身皮囊里,融进去了。那狗东西当时心神都被俺老孙的‘濒死’和你小子的自爆威胁吸引,根本没察觉这细微的动作。”
我的心猛地一跳。
“所以,”
齐天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我体内那无形的枷锁,“杨戬给你种下的那劳什子‘缚神印’……等俺老孙这金箍棒和你彻底融合,有他这丝本源心血为引,那禁制……自然就会消散无形!”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老辣的经验:“不过,俺老孙建议你,到时候可以留个禁制的空壳子,别让他那么快发觉。等一个最好的机会,再给他来个狠的!一雪前耻!”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安排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后手。可这背后,是他在那场必死的战斗中,于电光火石间完成的、精准而致命的博弈。
“不……猴哥……求你了……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我们再想想……”
我几乎是哀嚎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只能看到他越来越淡、却依旧挺拔的身影。我伸出手,想去抓住他,手臂却沉重得抬不起来。
齐天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我的祈求。他架着我的手臂,用一种与他此刻“回光返照”状态不符的、异常轻柔的力道,小心翼翼地将我软塌的身体,从那堆满灰尘和残破虎皮的王座上,缓缓地、平稳地,安置在了那冰冷的石头椅面上。
让我以一个极其别扭、几乎算是“趴伏”的姿势,靠在了这象征着他昔日荣耀的王座上。
“俺老孙死了,”
他看着我,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是还有很多人活着。”
“你小子,别丧气。”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这水帘洞,看到了遥远的江城,看到了那个我们曾经短暂栖息的小院。
“还有,对苏丫头好一点。”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属于长辈般的叮嘱,随即又恢复了戏谑,“对黑疫使那秃驴……唉,算了,你跟他说,以后别他妈玩他那破dJ了!真的,一点音乐天赋都没有!发出的声音纯属糟践别人耳朵!让他行行好,放过大家的耳朵吧!”
他甚至还有心情开了个玩笑,仿佛这只是又一次寻常的分别。
然后,他弯腰,捡起了地上那个只剩下浅浅一层酒底的酒坛,塞到了我无力垂落的手边。
“哦对了,小子,俺老孙剩的这点酒……就给你喝了吧。”
他直起身,环顾了一下这白骨累累、残破不堪的大厅,目光最终落回我脸上,那眼神里,有一种看透一切后的释然和……淡淡的满足。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他轻轻地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幸好……能在一段路程中,遇到你们几个……”
他的嘴角,努力向上扯了扯,想做出一个笑容,但那弧度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决绝。
“我们是家人。”
这四个字,他说的很轻,却像重锤般砸在我的心上。
“所以,”他看着我,眼神陡然变得严厉起来,带着命令的口吻,“别哭!”
“俺老孙的兄弟,可不能是哭哭啼啼的孬种!”
“别让老子死都死得不清净!”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笑起来!让老子开开心心地走!”
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凶恶”:“自古以来,讲究的不就是个喜丧嘛!给俺老孙笑一个!”
我看着他,看着他强装出的凶狠,看着他眼底那无法完全掩饰的疲惫和不舍,看着他越来越淡、几乎要融入身后金光中的身影……
我的心,像是被彻底撕碎了,然后又被强行塞回胸腔,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淋漓的鲜血和刻骨的疼痛。
泪水更加汹涌地涌出,模糊了一切。
但我知道,这是他的要求。
这是他最后的愿望。
我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直到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调动脸上每一块僵硬的肌肉,试图扯出一个笑容。
那一定是我这辈子做出的,最丑陋、最扭曲、最虚假不堪的笑容。
脸上泪水纵横,嘴角却强行向上咧开,露出沾着血丝的牙齿。表情狰狞得如同恶鬼。
齐天看着我这张“笑脸”,愣了一下,随即,他真正地、畅快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洪亮,带着他特有的、混不吝的痞气。
“这才对嘛!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连那透明的身体都随着笑声微微荡漾。
笑够了,他停下来,看着我,眼神变得无比平静,无比深邃。
“小子,”
他轻声说,像是最后的道别,“俺老孙现在……是真的要走了。”
他顿了顿,用尽最后的力气,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再见。”
“兄弟。”
我张大了嘴,“不要”两个字已经冲到了喉咙口,就要不顾一切地喊出来。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
他与手中那已经完全化作一道炽烈金色光流的金箍棒,猛地爆发出吞没一切的光芒!
那光芒如此耀眼,如此纯粹,瞬间充斥了我整个视野,充斥了这整个水帘洞大厅!将所有的骸骨、所有的残破、所有的悲伤,都染上了一层辉煌而悲壮的金色。
我甚至没能看清他最后的表情。
只觉得那光芒温暖,却又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的决绝。
光芒中,齐天的身影,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彻底消散了。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只有那根已经完全能量化、如同液态黄金般流淌的金箍棒,悬浮在半空之中。
嗡——
一声清越无比、带着某种欢快雀跃意味的金属震鸣,从那金光中响起。
那声音,不像是一件死物发出的,更像是一个顽皮的、混不吝的生命,在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向我打着最后一声招呼。
这猴子……
都到最后了……还要用这种方式……逗我一下吗?
我呆呆地看着那团悬浮的金光,大脑一片空白。
下一秒,那强行维持的、丑陋的假笑彻底崩溃。如同堤坝决口,压抑到极致的、撕心裂肺的悲声,终于冲破了所有束缚,从我喉咙里爆发出来。
我趴在冰冷的、象征着齐天荣耀的王座上,像个失去了所有的孩子,哭得浑身抽搐,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眼泪和鼻涕混杂着脸上的血污,肆意横流,滴落在身下残破的虎皮和冰冷的石椅上。
猴哥……
齐天……
兄弟……
就在我这无法抑制的痛哭中,那悬浮在半空的金色光流——那根承载了齐天所有本源和意志的金箍棒,开始发生了变化。
它缓缓地旋转着,光芒内敛,形态逐渐收缩、拉长,最终,变成了一根约莫常人脊椎骨长短、通体流淌着暗金色光泽、表面隐隐有奇异符文流动的……金属骨骼。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散发着沉重如山、又灵动如意的磅礴气息,以及一种……让我灵魂都感到颤栗的熟悉感。
然后,它动了。
如同拥有自己的生命一般,它缓缓地、平稳地,飘到了我背部那空荡、软塌、象征着屈辱和废人状态的正上方。
停顿了那么一瞬。
仿佛在做最后的确认。
下一刻——
它猛地向下一沉!
没有预想中血肉被刺穿的剧痛。
只有一种……仿佛失落已久的部件,终于回归本位的、奇异而剧烈的充盈感!
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精纯到极致、却又带着齐天特有桀骜气息的暖流,如同决堤的江河,轰然冲入我干涸的经脉,涌入我空虚的丹田,席卷我四肢百骸!
这股力量是如此浩瀚,如此霸道,几乎要将我本就残破的身体撑爆!
但同时,那根融入我背脊的“金箍棒”,又散发出一股稳固的、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力量,牢牢地锚定着我的躯干,维系着我不至于在这力量的洪流中彻底崩溃。
我那软塌了不知多久的身体,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坚实的支撑力!
我可以……坐起来了?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
我强行止住那几乎要淹没神智的悲痛,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对身体的掌控力,咬着牙,忍受着力量冲刷带来的撕裂般的胀痛,手臂颤抖着,支撑着王座的扶手,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
将自己的上半身,缓缓地……撑了起来!
不再是瘫软,不再是依附。
虽然依旧虚弱,虽然体内力量乱窜,剧痛阵阵,但……我确实,靠自己,坐起来了!
趴伏变成了端坐,尽管姿势依旧僵硬。
我低头,看着自己依旧肮脏破碎的衣衫,感受着背部那坚实的存在,以及体内那如同狂龙般奔腾咆哮的、属于齐天的力量……
眼泪再次无声地滑落。
但这一次,我没有再发出声音。
我死死地咬住牙关,任由泪水冰冷地划过脸颊。
猴哥用他的一切,换来了我重新坐起来的资格,换来了这复仇的力量。
我不能辜负。
我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这满洞的凄凉。
意念沉入体内,开始尝试引导那庞大而混乱的力量洪流。
修炼。
无止境的修炼。
猴哥没了。
但他的仇恨,他的执念,他的花果山,他的猴子猴孙……还有他对我的期望……都还在。
这些,都将由我背负。
一步一步。
走向那条,他为我铺就的,染血的复仇之路!
杨戬……
天庭……
等着我!
我盘膝坐在那冰冷的王座上,如同老僧入定,开始全力运转功法,引导、炼化、吸收着体内那属于齐天的、最后的赠予。
水帘洞内,金光渐渐散去,只剩下我孤独的身影,以及那无声流淌的、冰冷的悲伤。
时间,在水帘洞这方与世隔绝的坟墓里,失去了意义。
我盘膝坐在那冰冷的、象征着齐天昔日荣耀的王座上,如同一个饥饿到极点的囚徒,疯狂地吞噬、炼化着体内那磅礴浩瀚的力量洪流。那是齐天最后的存在,是他燃烧了一切,将形、神、意、乃至对这片故土的所有眷恋与不甘,尽数熔铸后,留给我的……遗产。
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金箍棒作为新的“脊柱”融入我的躯干,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坚实支撑和力量源泉,但它本身所蕴含的、属于齐天那桀骜不驯、战天斗地的狂暴意志,以及那庞大到几乎要撑爆我这具残破躯壳的本源力量,就像是一匹未被驯服的烈马,在我体内横冲直撞。
经脉被强行拓宽,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丹田气海如同被投入了烧红巨石的湖泊,沸腾翻滚。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我的神经,考验着我的意志。
但我不能停下。
脑海中,是齐天最后那决绝而平静的眼神,是他消散在金光中的身影,是这满洞累累的白骨,是杨戬那冰冷讥诮的嘴角。
恨意、悲痛、责任……如同最炽热的火焰,灼烧着我的灵魂,也支撑着我,在这力量的狂澜中死死守住灵台的一点清明。
我一遍又一遍地运转着功法,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股狂暴的力量,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悬崖边漫步。每一次细微的差错,都可能导致力量失控,前功尽弃,甚至……爆体而亡,辜负他最后的牺牲。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天?十天?或许更久。
体内那狂暴的洪流,终于开始逐渐变得温顺,如同奔腾的江河汇入了更为广阔的海洋,虽然依旧汹涌,却已能循着既定的轨迹运行。金箍棒与我脊柱的融合也趋于完美,不再有异物感,仿佛它本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沉重如山岳,又灵动如臂指。
我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恢复,并且……超越了从前!
不仅仅是量的积累,更是一种质的飞跃。天君位格似乎变得更加稳固,对天地法则的感应前所未有的清晰。体内流淌的力量,除了我本身的幽冥之力和人皇气,更融入了金箍棒那定海擎天、破灭万法的本源特性,以及齐天那战天斗地、不屈不挠的武道意志。
这是一种全新的、更强大的力量体系在我体内成型。
当我终于将那最后一丝属于齐天的本源力量彻底炼化,与自身完美融合的瞬间,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眸中,一道暗金色的厉芒一闪而逝,仿佛能刺破这洞中的昏暗。
我缓缓抬起手,握紧拳头。指节发出噼啪的脆响,一股充盈着毁灭与新生气息的力量在掌心流转。背部,那根新的“脊柱”传来坚实无比的感觉,支撑着我挺拔的身躯。
实力,确实超越了巅峰时期的自己。甚至,我能隐约感觉到,自己与那冥冥中的“天道”之间的联系,似乎也变得更加紧密、清晰。体内运转的力量,似乎触及到了更深层次的三界本源。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混杂着巨大的悲伤,涌上心头。
猴哥……你看到了吗?我……做到了。
你给我的,我没有浪费。
现在……该处理掉杨戬留下的最后一道枷锁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锐利。意念沉入体内,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开始小心翼翼地探查那无形无质,却如同毒蛇般盘踞在我力量核心处的——缚神印。
有齐天拼死得来的那一丝杨戬心间血作为引子,探查过程起初异常顺利。那禁制的结构、节点、能量流转方式,如同被灯光照亮的蛛网,清晰地呈现在我的感知中。
我开始运转力量,以那丝心间血为钥匙,如同最耐心的外科医生,一点点地,剥离禁制与我自身力量、神魂的连接。
进展比预想的还要快。那曾经让我感到无比棘手、如同附骨之疽的禁制,在金箍棒本源力量和杨戬自身心血的共同作用下,正被迅速瓦解。
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得让我甚至产生了一丝不真实感。
然而,就在我以为即将大功告成,禁制核心只剩下最后一丝顽固的牵连时——
异变陡生!
那原本看似即将溃散的禁制核心,猛地一震!并非反抗,而是……自我分解!
它如同一个被触发了隐藏指令的精密仪器,瞬间分化成无数道比发丝还要纤细、几乎无法察觉的灰色能量丝线,以一种远超我反应速度的方式,沿着我的经脉、窍穴,甚至是神魂联系,向着全身疯狂扩散、渗透!
“不好!”
我心中警铃大作,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眼睛猛地一黑,庞大的力量在体内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一阵紊乱、反噬,胸口如同被巨锤击中,喉头一甜,差点一口鲜血喷出。身体一个踉跄,从端坐的状态向前扑去,幸好手掌及时撑住了冰冷的王座扶手,才没有狼狈地摔倒在地。
狗日的杨戬!
我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稳住几乎要溃散的力量,心中涌起一股滔天的怒火和……后怕!
这缚神印,竟然还藏着如此阴毒的后手!它不仅仅是一个控制和限制的禁制,更是一个陷阱!一个在被人试图强行破除时,会瞬间扩散、与中术者身体、神魂更深层次绑定,甚至可能引发某种未知恶性反应的致命陷阱!
若非我此刻实力大增,根基远比之前稳固,体内更有金箍棒这等神物坐镇,刚刚那一下力量反噬和禁制扩散,就足以让我重伤,后果不堪设想!
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
大意了……还是太心急了!刚刚获得力量,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清除隐患,却低估了杨戬的阴险和谨慎!
现在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就此放弃,任由这扩散开的、更加难以祛除的禁制继续潜伏在体内,之前的一切努力付诸东流,甚至可能因为打草惊蛇,让杨戬有所察觉。
要么……死磕到底!
将这已经扩散到全身的、更加细微、更加顽固的禁制能量,一丝一缕地,彻底找出来,清除干净!
这无疑是一个浩大、繁琐且充满风险的过程。需要极致的心神控制,需要漫长的时间,更需要……忍受那如同刮骨疗毒般的、持续不断的痛苦和力量消耗。
我撑在王座扶手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后悔吗?
有一点。后悔自己的毛躁和急切。
但事已至此,断不可半途而废!
猴哥用命换来的机会,我绝不能因为这点困难和风险就放弃!
而且……只要够仔细,时间足够多,凭借我现在的实力和对这禁制结构的了解,慢慢地,一定能将其彻底抹去!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腾的气血和躁动的力量彻底平复下来。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甚至带着一种冰冷的、偏执的专注。
稳住心神。
开始吧。
这注定是一场漫长而艰苦的内战。
我重新闭上眼睛,将全部的心神沉入体内。感知被放大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经脉、血肉、骨骼、乃至神魂的每一寸角落,搜寻着那些如同病毒般扩散开来的灰色能量丝线。
找到,锁定,然后调动力量,如同最细微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将其包裹、剥离、湮灭。
这个过程,枯燥、痛苦,且极度消耗心神。
那些灰色能量极其顽固,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会躲避,会伪装,甚至会试图反扑,侵蚀我的力量。每一次剥离,都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和力量的对耗。
时间,在这极致专注的祛除过程中,再次失去了概念。
我忘记了饥饿,忘记了疲惫,忘记了身外的一切。整个世界里,只剩下我,和体内那无数需要被清除的“杂质”。
一天,两天……
十天,二十天……
水帘洞内,只有我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及偶尔因为力量剧烈对耗而引发的、身体细微的震颤。
不知过去了多久。
或许是一个月,或许更久。
当我用尽最后一丝心神力量,将一缕潜藏在神魂最深处、几乎与我的意识融为一体的灰色能量丝线,小心翼翼地剥离、并用自身力量彻底碾碎之后——
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的轻松感,瞬间传遍全身!
体内,再无任何一丝属于杨戬禁制的异种能量!
那盘踞已久的、无形的枷锁,彻底消失了!
与此同时,我依照齐天的建议,调动力量,在原地模拟出了一个几乎一模一样、却毫无实际作用的“禁制空壳”,让它继续停留在原来的位置,散发着微弱的、属于缚神印的气息。
这样一来,除非杨戬亲自深入探查,否则他绝不会发现,他种下的枷锁,早已被我悄无声息地破除。
做完这一切,我如同虚脱般,长长地、绵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一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但更多的,是一种挣脱束缚、重获自由的狂喜和……一种沉甸甸的踏实感。
我从那种深度专注、近乎禅定的状态中,缓缓清醒过来。
意识回归。
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王座的冰冷坚硬。
然后,是体内那奔腾不息、圆融自如、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强大、更加深沉的力量。
我缓缓地,从王座上站起身。
动作不再有丝毫的迟滞和勉强,流畅而自然。
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依旧破烂、沾满血污和灰尘的衣物,心念微微一动。
一股精纯的幽冥之力混合着暗金色的流光自身周浮现,如同最灵巧的织工,迅速在我身上勾勒、编织。下一刻,一件崭新的、以玄黑色为底、绣着暗金色幽冥帝纹、边缘流淌着如同忘川河水般波光的帝袍,取代了之前的褴褛。
帝袍加身,威严自成。
我感受着体内那浩瀚如海、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感受着与天道之间那更加清晰的共鸣,感受着身体里流淌着的、似乎触及三界本源法则的奇异能量……
激动。
难以抑制的激动在胸腔里冲撞。
但紧接着,这股激动便被一股更加强大的、冰冷的悲伤所淹没。
实力强大了……代价,却是齐天永远的离去。
这股新获得的力量越是强大,那份失去的痛楚就越是清晰,越是刻骨。
猴哥……你若在,该多好……
我们并肩,此刻就能杀上天庭!
杀上天庭!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瞬间点燃了我所有的情绪!
对!报仇!
现在!立刻!马上!
找到杨戬!将他施加在我们身上的痛苦、屈辱,百倍奉还!用他的血,祭奠齐天的英灵!
汹涌的杀意和复仇的火焰,几乎要冲垮我的理智。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依旧放在王座旁的那个粗糙酒坛。里面,还剩下齐天留给我的、最后那一点点酒。
我走过去,弯腰,将酒坛拾起。
入手微沉。
坛身冰凉。
我低头,看着坛中那浅浅的、映不出任何倒影的酒液,眼眸低沉,里面翻涌着复杂到极致的情绪。
许久。
我仰起头,举起酒坛。
将坛中最后那点浑浊的、带着花果山尘土和齐天最后气息的酒液,一饮而尽。
酒液辛辣,入喉灼烧,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和一种……决绝的味道。
仿佛将齐天最后的嘱托和那满山的悲壮,一同咽了下去。
“啪嗒。”
空酒坛从我手中滑落,摔在铺满骨粉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如同一个时代的终结。
该走了。
先回江城。
将猴哥的消息……告诉苏雅和黑疫使。
然后……便是清算之时!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白骨累累、承载了无数荣耀与伤痛的水帘洞,看了一眼那冰冷的王座,仿佛要将这一切都刻进灵魂深处。
下一刻,我身形一动。
空间规则在我周身荡漾起细微的涟漪。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是一个简单的意念,一次精准的定位。
眼前景象骤然变幻。
阴冷死寂的花果山水帘洞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带着人间烟火气息的江城小院。
夕阳的余晖洒在院墙上,给熟悉的景物镀上了一层暖金色。院子里那棵大树依旧枝繁叶茂,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我站在院中,身上崭新的帝袍与这平凡的院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深吸了一口人间的空气,准备开口呼唤苏雅和黑疫使。
然而——
院子里静悄悄的。
没有苏雅迎出来的身影,没有黑疫使那破收音机里传出的、被齐天吐槽为“糟践耳朵”的dJ音乐声。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一种……过于安静的、令人不安的空旷感。
我先是愣了一下,有些疑惑。
他们……出去了?
这个念头刚起,一股莫名的心悸感猛地攫住了我的心脏!
不对!
以苏雅的细心和黑疫使的警觉,我离开这么久,他们绝不会同时长时间离开小院,不留任何讯息!
大师和苏雅都不在……
难道说……
一个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了我的脖颈!
地府……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