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着纸钱碎屑掠过宫墙，总管太监汪久跪在灵前的膝盖早已失去知觉。一代帝王，一生机关算计，最后凄惨离场，只有一个太监为他守灵送终。
金丝楠木棺椁前的长明灯忽明忽暗，映得汪久眼角新添的皱纹如刀刻般狰狞。当最后一道丧仪文书盖上内务府大印时，贴身小太监跌跌撞撞冲进来，在他耳边吐出的话语让脊梁瞬间绷成了弓弦 —— 先帝的私库被盗了……
汪久攥着染血的帕子踉跄起身，玄色官袍扫翻了青铜香炉。
糊涂啊，先帝出事时，他就该想到这一步！谁！这么大胆！
宫道上的积雪混着煤灰，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咯吱声，惊起檐角两只寒鸦。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本该戌时落锁的宫门却大开着，无数黑影如鬼魅般进进出出，吴王和南越王的人如今各占了皇宫的一半，整个皇宫乱成一团。
御书房外的白玉栏杆上凝着夜露，周若芙乔装成小宫女的样子，她褪去华服，一身粗布宫女襦裙，鬓角贴着假伤疤。身子隐在朱红廊柱后，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块刚从皇帝的尸身上偷来的布。
远处传来三更的梆子声，在空旷的宫墙间回荡，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她亲眼目睹了先帝死前脸上挂着的诡异的笑——那块从龙袍内襟偷出的碎布正灼烧着她的袖袋，她细细地瞧了又瞧，这块碎布质地上层，手感润滑，上面歪斜的针脚绣着半只鸳鸯，有两块墨迹，褪色的墨迹看上去像婴儿的小脚丫？小脚丫并不完整，右足的小脚趾好像缺了一点点。周若芙冥思苦想着：“皇上那样冷血冷性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把一块破布藏在怀中，这里一定有什么蹊跷。”
\"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周若芙浑身一颤。她转身时已经换上恰到好处的惊慌，看到月美人披着银狐大氅站在回廊拐角，月光在她精致的锁骨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娘娘恕罪。\"周若芙福了福身，袖中的布条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奴婢...奴婢是奉汪总管的差遣，来取先帝生前最爱的玉扳指...\"
月美人的目光在她袖口停留了一瞬，忽然轻笑：\"哦？倒是新奇，本宫记得汪总管手底下得用的都是小太监…\"
她涂着蔻丹的指尖划过周若芙的手背，\"何时有这般丑陋的小宫女？\"
周若芙后背沁出冷汗，三刻前她刚在假山后发现月美人深夜密会吴王，月美人是训练有素的西凉暗卫，她这样拙劣的易容术很可能已经被她识破。
\"奴婢，奴婢之前一直在内务府负责洒扫，如今缺人手，才……。\"周若芙低头掩示着，说话磕磕巴巴，尽量扮演一个丑陋胆小的宫女。
月美人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既然是奉了汪总管的差遣，那便麻利些，还不快去！”
周若芙急忙下跪，磕头如捣蒜，“是，是，奴婢知错，奴婢马上去！”
\"本宫饿了，去御膳房给本宫取一些红豆饼！\"月美人边走边对身后的宫女吩咐道。
周若芙等她们一行人走远，才小声自问自答道：\"隐约记得谁最爱吃红豆饼来着？春生和……\"
太和殿，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金砖地上投下蛛网状的裂痕。周若芙如同鬼魅般轻盈翻动，四处寻找着玉玺。
“哐啷 ——”
突然一个砚台坠地，墨水泼在青砖上蜿蜒成诡异的纹路。周若芙猛地转身，身后不知何时立着个黑衣人。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切在那人身上，玄色劲装勾勒出他高大魁梧的身形，腰间嵌着绿松石的弯刀泛着冷光，他脚上穿的鹿皮软靴，靴筒上缀满细密的银扣和红珊瑚珠，腕间套着宽边鎏金臂钏，暗刻着西凉皇室的图腾，脖颈悬着的狼牙吊坠下，还垂着一串由西域红宝石串成的璎珞，在月色下流转着妖冶的光晕。
周若芙后退半步，袖中软剑已经出鞘三寸。黑衣人却先她一步出手，寒光闪过，剑锋直指咽喉。周若芙侧身翻滚，发髻散开，假伤疤被冷汗浸湿脱落，露出光洁如玉的额角。黑衣人攻势不停，掌风带起她鬓边碎发，在空气中划出锐利的弧线。
“你是什么人？！” 低沉的男声裹着塞外风沙的粗粝，热气呼在她的脸上。周若芙心中一凛，这口音如此蹩脚，必定是外族人无疑，观他的打扮如此华贵，还有西凉皇室特有的图腾，看来此人身份不简单。
就在她分神的刹那，黑衣人已扣住她的脖颈，把她娇小的身躯圈在怀里，带着铁锈味的呼吸喷在耳畔：“别出声！”
“好汉……别……好汉！饶命！”周若芙灵机一动。“我就是一个小贼，趁着宫里乱，来偷点东西，好汉饶命，小的把值钱的东西都给您！”
霍图勒眯起鹰隼般的眼睛，皮靴踏在青砖上发出沉稳的声响，他很好奇母后到底给库奇将军布置了什么秘密任务，只带着一个贴身亲卫，便偷偷跟着库奇师傅身后潜进皇宫，谁知中原人的皇宫像迷宫一般，他一个不留神就跟丢了，还迷路了。
殿外突然传来锦衣卫的呼喝：“刺客就在这附近消失了……” 周若芙浑身一颤，霍图勒扣住她脖颈的力道骤然收紧。她死死咬住下唇，将溢出的痛呼咽回喉咙，在对方掌心微微颤抖：“好汉……轻点！”
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同时屏住呼吸。周若芙蹭了蹭身后坚实的胸膛，突然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双手攀上霍图勒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好汉... 殿外侍卫森严，您若不介意，倒不如让小的带您出去，小的对宫里的地形十分熟悉……”
霍图勒冷哼一声甩开她的手，把她整个人推了出去，很是嫌弃，好像她是什么脏东西。
“本王……本公子会怕几个侍卫？” 他别过脸时，耳尖却不自然地发红，“你若能将本公子平安带出去，或许我还能饶你一命。”
周若芙垂眸掩住眼底的鄙夷，提起半旧的宫女裙摆：“那便请王公子随我来，只是出宫之路凶险，还望王公子跟紧了。”
她转身时故意踉跄，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少年人故作镇定的嘟囔：“笨手笨脚的，若是拖累了本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