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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不幸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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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韵无形,天地混沌,万物皆化作纯白。而银竹便栖身于混沌之中,连自身的形体也一并失去,只余一枚令牌沉浮其中,让银竹的意识能够有一寸之地得以寄托。

这里是青洲的核心,也曾是青的居所。在那场战争开始之前,银竹便与灵予一同来此面见过青,而在战争结束之后,银竹又独自一人重返这已经无人的混沌。

因着地仙的连续陨落与业果的反噬,承担了一切的青终究是没能挺过道途的侵蚀,自我彻底沦为天道的养料。但她所留存的诸多道果却未能在这短时间内散去,而是同在这混沌海中与那些道途漂泊着。

银竹艰难地证明着自己的存在,即便有青苍令的协助,她也不敢有些许的懈怠。失去了青的维持,这方世界已经化为原初,让人的存在显得更加渺小而脆弱。

这是向死而生的修行,为了让青洲摆脱槐胤的掌控,银竹必须将青所遗留的力量尽数归于己身,继承这至高的力量也继承青的夙愿。所以银竹不顾无念的反对,用青苍令强行进入这片混沌,不顾被大道碾碎的命运,毅然决然地将自身献祭。

这也是一场自我惩罚式的逃避。银竹无法原谅自己对有着养育之恩的师尊起杀心,无论那时的她是否出于本愿,她都必须清偿这份罪孽,在无尽的痛楚中完成自我的赎罪。但她清楚,比起惩罚,这更是她怯懦的逃避,她没有勇气在师尊、爱人、苍生与自己的理想之间做出选择,她不愿去牺牲其中的任一,只能逃入这无忧虑的原初之中,去寻找能够实现两全其美的力量,或是干脆在这里自我毁灭,便不需要去做那痛苦的抉择了。

这一切本不应如此。银竹不知自己的生活为何会变成了这副模样,她本应在师尊的期待中,在爱人的陪伴下,去改变青洲,去将希望带到这个世界,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可不知何时,她心中所希望的,却成了彼此矛盾的事物,在她的心中互相残杀着。

是她自己太过弱小了吗?所以才无能为力,所以才只能坐视着珍视的宝物逐渐碎裂。可她到底要多么强大才能去拯救呢,明明自己已经成了仙人,成了与师尊一般强大的人,难道她必须要成为地仙才能走向完美的结局吗?

可是,她真的能够做到吗?实现那连亿万分之一可能性都没有的伟业。

【你渴望着力量吗,足以改写那早已注定的命运的力量?】

心中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个邪恶的,让她对心中敬爱的师尊拉紧弓弦的声音。她本应去憎恶它,正如她憎恶一切邪恶一样,但她却犹豫了,拒绝着拒绝的理性。

“我……”

它是错误的,是的,没错,它是错误的,邪恶的,引诱自己堕入深渊的。

可是,它的确能给自己力量,让自己在一瞬间证就仙人,让强大的师尊也感到恐惧。如果接受它的诅咒的话,也许自己当真能够获得两全其美的力量,不必去做出那些艰难的抉择,不必去牺牲掉她所珍视的任一。

“你想要什么?我的身体,我的灵魂,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可以……可以给我力量,足够我去守护所有我想要守护的。”

青苍令在大道的倾轧下显出了丝丝裂痕,那纯净的侵蚀消磨着银竹的神魂,逼迫她做出牺牲或是沉沦的选择。所以,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选择去自我牺牲,投身于那未知的堕落,以换取能够拯救一切的力量。

【真的吗?】

可那道引诱着她的声音却并没有立刻答应,一反常态地,像是不愿趁人之危一样,向银竹确认道。

“真的,无论是什么,只要我有,我都可以给你。”

【可是我想要的,你现在还没有啊。我就是你的身体,我就是你的灵魂,我就是你,你的一切就是我的一切,你什么也给不了我】

【我想要的,我所存在的意义,我向你发声的目的,从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想要让你得到幸福】

“我的幸福……别开玩笑了,让我一步步走向深渊的你,竟然想要让我得到幸福?”

银竹不可思议地重复着它的话语,任由青苍令逐渐碎裂,任由自我的存在逐渐散去。一个寄生在她身上的噩梦,突然说自己的目的是要给她幸福,这是多么可笑的笑话啊。

【是的,我想要你能够得到幸福,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的幸福。可你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它,无论你如何强大,无论你取得怎样的成功,你都没有得到过它,你都没有幸福过。不单是幸福,你甚至连自由都丧失了,连做出自己想要的选择的能力都失去了】

【你就像是浪头的浮叶,看似勇立潮头,实则随波逐流,任由潮水将你推向高处,又任由其落下时,将你打落水底,沦为池泥】

【这样不幸的你,就算是得到再多,也终将失去更多。你想要给予别人幸福,可到头来,连让自己成为幸福的人都做不到的你,也只会成为带来悲哀的残旧木偶罢了】

“我……”

银竹想要反驳,却不知道从何处否定它荒谬的断言。她追求着师尊的赞扬,追求着灵予的爱,追求着她心中的苍生的索求,却从来没有追求过自己的幸福,甚至她连自己的幸福是什么都不知道,跟它所说的木偶没什么区别,只是去满足他人的工具。而现在她没法再去满足了,便开始想要自我毁灭,连勇于承担失败的胆量都没有。

可自己应当如何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呢?

银竹不由得想起了灵予,那个她所爱的人,那个善于去追求自身幸福的家伙。虽然她的所作所为有时候还有些幼稚,虽然她也偶尔会陷入苦恼。她并不完美,甚至经常犯下错误,让自己陷入困境之中,可她从未放弃,也从未向自己这样逃避。

她会坦诚地向自己表达爱意,索求着她想要的一切,从不会因此而羞耻。她偶尔也会用些小手段,去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哪怕那并不光彩。但她却有着自己的底线,有着自己的准则,将这个世界置于她的规则之中,而非让自己被这个世界所束缚。

而最为重要的,是她爱着她自己,比任何人都爱,然后再去将这份爱向外推及,去爱自己所爱之人,然后去爱这个世界。

而自己却做不到,总会将自我牺牲作为代价,也许这就是自己从来无法得到幸福的原因吧。

青苍令闪烁着,迷惘之人似乎看到了那闪烁的光芒,向着自己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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