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旭神色依旧没有任何的起伏波澜，毕恭毕敬对着许昌行了一个礼，转身就往同安堂门口走。
“你今日胆敢为了一个女人踏出这门半步，我同安堂再不认你这个徒弟！”许昌气得不轻。
叶子旭脚步停在了门槛前，他侧首，眸光在灯火的映照下明明灭灭：
“老师。”
“我是江陵少君。”
言罢，他的身形消失在同安堂门前。
叶子旭一向温顺，从未用自己的身份摆过架子。
今日，是头一次。
许昌哑口无言，拍在柜台上的手一点一点滑落，他看着男子的身形离开，思绪阵阵荡在脑海中。
末了，他闭了眼，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许是他贪得太多了，竟是将叶子旭的身份忘了个一干二净。
纵是从医天才如何，自己的徒弟又如何，说到底，他是江陵少君。
付甘早就驾着马车停在了街角处，虽是暗色，但他依旧看清了叶子旭身上的血迹：“少君！”
叶子旭直奔马车内：“去香阁。”
少见他神色如此冷清，付甘没有再多嘴，径直驾马往西街而去。
夜色中，马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显得尤为明显。
规律而清晰的声音入耳，叶子旭身形端坐着，思绪走神。
脑中反反复复浮现而上的，是齐越给姜离喂药的场景。
许久，他浑身卸了劲，腰身下，心头是对自己的讥讽。
从医如此久，见过了那么多生死之事，他竟是在姜离倒在自己怀中时，失了一贯有的理智。
这一趟，付甘行驶得很快，比平日里快了许多。
“少君，到了。”
付甘低声重复了两次，才将叶子旭从沉思中唤醒。
叶子旭轻轻应了一声，两手重力揉了揉双眼，神色恢复如常，径直从香阁旁的小巷子往里走。
粉蝶的屋子就在巷子尽头位置，脚步声出现的一瞬，屋子里的灯即刻就亮了起来。
“什么人？！”粉蝶会一些功夫，虽不精进，但对付一些毛头小贼还是绰绰有余。
“我。”叶子旭言简意赅，声音清晰。
粉蝶一惊，噌一下就将手里的烛台放下，忙不迭去拿自己的外袍披上。
“少君……”
屋门刚打开，粉蝶已经看见男子的身形径直去了薛瑶的屋子。
“少……”粉蝶喏喏一声还想说什么。
这是什么情况，深更半夜，少君竟是来了香阁，还直奔了姑娘的房。
“睡你的觉去。”付甘自她身后走上前，“这儿我守着。”
男女有别，纵使叶子旭此刻再着急，但该有的礼数还是没有忘，伸手敲了屋门。
薛瑶屋头的灯还亮着，敲门声响起没多久，屋门便被她从里头打开。
身上披着一件微绒的外袍，薛瑶面上未点一丝的胭脂水粉，同白日里清冷的她看着略有不同，多了一丝小女儿家的娇俏。
今日秋猎宴上制香后她便离开了狩猎场，按惯例，晚时会有更大的宴席，但不是她这等身份能够。
“少君怎么这么晚来……”微暗的月色照着男子的面庞，薛瑶能听到自己看到他时的心跳声。
“姜离中了毒，我来请你走一趟同安堂。”
“我分辨不出其中毒物。”
“请你相助。”
开口的姜离二字直击薛瑶心头，她一向冷静的神色终是有了些裂缝，下意识垂下看向了别处。
“郡主白日不还是好好的，怎的中了毒？”
“可是碰了什么菌类之毒？”
薛瑶努力保持着话音的冷静，转身往屋里走，去取自己的外袍穿上。
叶子旭眉眼隐在暗色中：“你去了便知晓了。”
薛瑶披着外袍的手缓缓顿住了，她回头看了叶子旭一眼。
连他都无法分辨的毒物，想来这次的事情，比她想的棘手得多。
屋内，充斥着浓烈的血腥之气。
齐越走进去，看见的是姜离裸露在外的肩头，以及缠绕着胸口不知多少圈的白色纱布。
女子漆黑的发披散着，衬得她的面庞愈发惨白。
齐越起步坐到了床榻边，双手置于双膝之上，垂目静静看着姜离的脸。
她的身子没有任何的呼吸起伏，看起来依旧同‘死人’无异。
双手一点一点攥住了自己的衣袍，齐越的眉眼愈发垂了下来。
他的心里，乱成了一团。
若是他再去得早一些，亦或是拦下她不让她去狩猎林子，是不是都不会成为现在这样。
他分明知道有人要对她不利，却固执地认为自己可以将她保护好。
她问自己的那个问题，他如何不记得？
他记得清清楚楚。
【郡主可愿嫁到江陵侯府？】
她提及这件事时，在想什么？
而自己，又在想什么？
头一次，齐越听到了自己心里碎裂的声音。
窒息和苦涩，几乎要灌满他整个身体。
“齐越！”叶子旭回来得很快，神色依旧并不太好。
他的身后，是同样面色沉甸甸的薛瑶。
心头虽酸涩，但薛瑶做事并不含糊，直奔床榻边，想也不想，一把拉起薄被盖住了姜离的身子，声音里毫不客气：“出去。”
两个男子对视了一眼，谁也没动。
薛瑶虽不是从医之人的，但并不惧这样的场面，倾身先拨了拨姜离的眼皮子，快速回头瞅了一眼后方：
“出去啊。”
齐越双手抱臂，方才的低沉情绪早就消散不见，神色冷清看着薛瑶的动作：“有什么是本侯不能看的？”
叶子旭张了张口，本已经准备离开的步子停住了。
薛瑶扯了扯嘴角，来回扫看过两个男子的脸，没好气地重声重复了一遍：
“出去。”
“我要给她褪衣物，你们两个男人在这儿看什么看。”
叶子旭的视线下意识看向了床榻上的女子，耳根忽而有些热意，方才给姜离拔箭，他虽是稍微避开了视线，但多少还是看到了一些女子的肩头。
薛瑶站直了身子，大剌剌挡在了床榻前，挡住了两个男子的视线：
“还看？”
“男女有别四个字懂不懂？”
齐越懒懒一笑，转过身。
见状，叶子旭也跟着要往外走。
下一刻，齐越一个扭步，非但没有离开，更是径直在离床榻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双手抱臂，男子浅笑淡淡：
“侯府女主人，本侯如何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