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轻吐一口气，字句顿挫：“痴人说梦。”
这大抵是姜离对萧流云说过最重的话。
曾经那个他冒犯自己的晚上，姜离知道萧流云还是那个萧流云，但现在，不是了。
“安合，这次，由不得你。”
萧流云笑意浓烈了些，丝毫不惧女子的拒绝。
如今三国一统，天下皆是他的，他再不担心她会跑去自己无法掌控的地方。
“只要朕宣旨昭告天下，你愿意与否，都会是朕的结发妻子。”
“你说这样的话前，不需要征询一下你最敬重的九皇叔的意思吗？”
萧流云面上依旧是温和又透着阴寒的笑，他望着姜离毫不在意的神色好一会儿，忽的后知后觉，陡然失了神色：“你什么意思？”
姜离知道，他听懂了，点了点头：“如你所想。”
这一次，萧流云彻底没了笑意，他的呼吸急促了些，盯着姜离看了好片刻，旋即起身，甩袖快步离开了清辉殿上。
从前有大哥，有二哥，有十三，如今，竟是还有九皇叔！
不行！
安合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姜离往后仰着靠在了椅背上，波澜不惊地看向萧流云离开的背影。
殿门一开一关间，过堂风大了些，将镇纸未完全压住的纸张吹起，飘落在女子手边。
姜离垂眸去看，悉数都是萧远夏从前写的一些随笔。
淡然随意的一瞥，姜离呼吸忽的收紧了些。
素白的手指捏住其中一张纸，她垂着头，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来人。”
片刻，姜离拔高了声音。
外头蹭蹭跑来一个下人，姜离回忆了片刻，记起他是萧远夏从前殿中的人：“这些，都是你们主子从前写的东西吗？”
那男子小心巴望了一眼，点点头：“都是二皇子写的。”
姜离的目光重又放在了手里的那沓纸上，认认真真一张一张翻开过。
直至今日，她都不信萧远夏会自杀。
她不信，自杀之人，还会反复写着布局之法。
……
不知道萧流云是想到了什么法子去对付陆泽淮，好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出现姜离跟前，姜离的日子平息了好一阵儿。
时间已经快近元正节。姜离闲的紧，没有陆泽淮河萧流云来烦自己，她更有功夫出去闲逛了。
叶子旭医术很好，虽铺子偏僻，但没出很久，周遭很多人就知道了这儿有一个医术高超还用药便宜的大夫。
虽不及在江陵时那么热闹，但铺子显然比姜离头一次来时好上了太多。
姜离对叶子旭并非有太多的感情，只是从前在江陵受他们照顾，如今得了闲多来走动，也算是给蓬莱上位者摆明自己的态度。
姜离坐在铺子最角落位置，她随意从书柜里拿了一本药书自顾自看着。
柜台后头，叶子旭正低头认真写着方子，小篆字体写的工整又好看。
正在诊病的是个年轻女子，正眼巴巴地盯看着叶子旭，恨不得下一刻就要将他吞了。
“铺子里有些忙，你拿这方子直接去别家药坊抓药就行。”叶子旭温和客气地将药方递了过去。
“不急不急，叶大夫，我就在你这儿抓药。”女子匆忙摆手，眼睛都快笑没了，直勾勾盯着叶子旭不肯挪眼。
叶子旭微笑点头并未应声，只是抬手示意下一个病人上前。
女子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去接药方的手顺带着狠狠摸了一把叶子旭的手背。
叶子旭显然被吓了一大跳，惊得身子往后缩了又缩，面庞轰热着不敢看女子，口中结结巴巴示意下一个病人上前。
手忙脚乱间，他的视线下意识看向了角落位置的姜离。
全程，姜离沉浸在手中的书里，头未抬，甚至连身子都没有挪动。
“大夫我夜里总是惊醒盗汗……”下一个病人已经坐到了叶子旭对面。
叶子旭收回视线，平息下方才的情绪，微笑着迎上下一个人。
他没有看见的是，他扭头的一瞬，姜离抬起头，向着他这里看了一眼。
直至夕阳落下，铺子里上了灯，人群才三三两两散去。
叶子旭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反锁了铺子门，没歇着，继续收拾着铺子里。
一直未曾出现的叶裴华和叶子枫现了身，两人先是看了一眼角落还未离开的女子，而后亲力亲为，帮叶子旭收拾着。
手里的书看了过半，光线已然昏暗了不少，姜离揉了揉眼，刚要将书丢下。
铜制烛台被男子轻轻放在了桌上，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烛火欠妥了些，见谅。”
姜离抬眼，四周依旧是暗的，唯独面前这盏烛火照亮了自己。
“上次送来的蜡烛都用完了？”姜离记得自己让人送取暖物件儿时特地嘱咐了要多送些蜡烛来。
烛火映在叶子旭的脸上，恍若柔光，照得他的神色看来愈显温煦。
“我现在晚时都不看书了，蜡烛留给爹娘屋里用着。”
侧首越过他的身子看了一眼已经忙起来的叶裴华夫妇，姜离摇摇头：“就这一盏灯，岂非让你爹娘要看瞎了眼。”
“多点些蜡烛，明日我再让人送些来。”
虽有烛火照着，但叶子旭的眼里明显一片黯淡，他张了张口，略有些缩手缩脚。
同时刻，敲门声起。
叶裴华正拿着扫帚打扫着门边位置，腰身直起冲着门外低喊：“我们歇着了，明日再来。”
敲门声登时停住了约莫两个眨眼的功夫，又响了起来：“郡主，奴才来送晚膳。”
大抵是看书把脑子看僵了，姜离这才想起，自己让人定了蓬莱城中名声最好酒楼的饭菜送来。
铺子门又一次打开，一溜的下人将一个个不小的食盒拎进来，几十个饭菜很快摆满了叶子旭本拿来配药的桌子。
一群人来的快去得也快，医馆铺子里很快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姜离站在桌旁，将摆满了一桌子的饭菜扫视了一圈。
叶子旭听话地多点了几盏烛火，端着看来最精致的那盏走到了姜离身边。
“……这…”姜离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我只是让他们挑些不错的菜送来，没让他们全送来。”
叶子旭知道她是好心，却只敢用余光去看她，声音轻缓：“多谢。”